第2章
褚尧叹声:“孤这个皇叔,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惜福。”
将离不敢接话,只问:“要去信给万岁爷吗?”
褚尧却道:“疮疤烂到根,才好一鼓作气挖干净。既然有人不安分在先,不如教其乱个彻底。”
他说话时目光冷峭,如一爿刀锋,散发着森森然的杀意。
见将离久不出声,俄顷,褚尧自嘲地一笑。
“父皇是金身不染泥,对其他各藩怎么处置都好,唯独对燕王,他绝不能沾上戕害手足的嫌疑。所以,腌臜事只能由我去做。”
语气里饱含无奈与悲凉,将离情不自禁唤了声“殿下”,却听褚尧在耳边又问。
“他怎么样了?”
将离反应过来殿下问的是那只灵鸟,“照您吩咐,安置在彩楼暖阁,请随驾太医看过。伤得不轻,但暂无性命之虞。”
褚尧点头:“我去看看。”
熏香袅袅,烟斜雾横。
君如珩蜷卧在里侧,唇角微微向下弯,带着点苦相。他梦里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鼻尖一耸一耸,不时发出类似啜泣的低吟。
褚尧凝眸片刻,伸手探向他衣领。
下一秒,适才还在梦里撒娇的少年狼跃而起,把褚尧的手反剪向后,身形顿压。
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两个人的距离近到鼻息相闻。汗珠划过君如珩下巴,滴在了褚尧鼻梁。四面潮浪拍打船板,轻摇慢晃的光线放大了此时的暧昧。
然而褚尧从正上方那双眼里,只看到了明确无误的杀机。
第2章
褚尧眼神依旧混沌,像是对当下的处境一无所知。
他在桎梏中头颈上仰,温热的呼吸拂打在君如珩耳垂。
“才受了伤,别乱动,仔细牵着伤口。”那口吻轻柔得像是安抚在自家奓了毛的宠物。
君如珩薄唇紧抿,应激反应下的力道大得惊人,一只手便将褚尧两腕固定住,另一只手有力地滑抵在他喉间。
“我劝殿下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君如珩语衔狠意,“人族曾经辜负我灵界至深,你怎么还敢救我?”
昏睡的间隙,君如珩脑海里多出了些跟原主有关的零星记忆。
不怪灵鸟执拗,人族和灵界的矛盾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
彼时混沌初开,灵界凌驾人族之上是这天地的主宰。褚胤先祖作为人族的一支,亦受灵界统治与保护。
然而胤人觉醒远早于其他人族,他们不甘屈居灵界之下,便使诡计引来天雷之火,灵界之主身死魂消。包括灵鸟在内的一干灵兽失去庇护,只能四海八荒流浪。
可胤人仍不肯放过。
有胤一朝,几乎历代皇帝都要下令捕拿灵界余孽,许是做了亏心事想绝后患,也许是灵兽的天元可以拿来炼丹炼药。
总之,灵界自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后,每天过着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比阴沟里的老鼠不如,被欺压得是真的很惨。
灵鸟神识强大,梦里一景一物都似亲身经历般的真切。君如珩体会过灵族百年里受到的欺凌折辱,惊醒时胸中怒气正盛。
暖阁里没别人,内侍宫女都被打发到了甲板上。越发强烈的窒息感使褚尧本能吞咽起津液,那细微的滑动在指尖留下了奇异的酥痒。
君如珩眼睫扇动,吃力地克制着目光,他尽量不去想褚尧此刻的神情。灵鸟异常强烈的复仇冲动,已取代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
“轻点,快喘不过气来了。”
气氛僵持之际,褚尧随意的口气像在嗔怪跟自己玩闹失了准头的孩子。君如珩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对方是在假装,还是真的毫无戒心。
他不由自主松了手,褚尧玉脂般白皙的脖颈上顿时浮现几道鲜红的指印。
“你可知这是在东宫御览的宝船上,只要孤发出一点动静,船舱外的暗卫立刻就会冲进来。就算你得了手,船队未驶出夔川,四面都是水域,你根本插翅也难飞。”
君如珩呼吸急促,恶狠狠道:“哪怕掉进河里喂鱼,也好过留在船上喂你。”
褚尧眼眸微眯,将他眉间一闪而过的茫然尽数看去,愉悦地笑道:“你上天还是下海,都可以。但至少,让孤先解了你身上的寒冰咒再说。”
君如珩目露怔忡。
就是这一瞬息的迟疑,褚尧轻而易举挣脱了禁锢。没等君如珩反应过来,臂间突地一麻,转而被人托住腰背。
天旋地转间,两人的位置霎时颠倒。君如珩脑袋向后磕,不偏不倚,刚好撞进褚尧及时托在下面的掌心。
时隔很久再回想,君如珩仍不知道褚尧是怎么办到的。
不是说自幼染疾吗?
不是说柔弱不能自理吗!
这么好的身手,白天在宴会上怎就被自己挥一挥刀便吓晕了?!
君如珩心里暗骂八百遍人设误我,身子却仿佛中邪似的一动不能动。
褚尧手掌上滑,带起君如珩使他靠壁坐稳,纤韧的手指划过后颈,留下一触即散的冰冷凉意。
君如珩不禁打了个寒战,只觉那凉意绕到了胸前,又向衣领下延伸。
“你干什么?!”君如珩大惊失色。
褚尧不答。
襟扣在指间弹开,君如珩心口一凉。褚尧仿佛盲人摸象,无论所行之事多么放诞,面上仍一派光风霁月。
君如珩很快掐灭了那点惶惑,转而为灭顶的羞恼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