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终章185
君如珩仰颈长鸣,伴着振聋发聩的琅琅振音,神鸟胸口勃然破出一股光华蔽日的璀璨红光!
队伍里忽有一白衣天师回魂般微微晃身几下,抬手按住了心口同样的位置。
君如珩呼吸都快停滞了,他落地变回人形,腔子里还残留着同心契发作带来的余颤,一下、两下,四肢百骸都随之微不可查地抖动起来。
那人戴着面具,和钦天监里所有道僮没有任何不同,但在触及对方眼神的刹那,君如珩遍体的颤抖忽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猝然间寒芒一闪,一天子禁卫持刀劈砍过来,君如珩抬手间焰刀飞掷,血花顷刻迸溅三尺,他只将袖一挡,那身白衣是半点都没挨上。
“褚知白,你好大的主意。”面具推开,含情眸里神光尽失,脸上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君如珩费了很大力气才稳住呼吸,后槽牙快咬碎了。
褚尧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眉间吃痛似的微微拧紧,片刻却又舒展成一抹笑意。
“阿珩,好疼啊。”
疼,原来他还知道疼。
主君好好一颗心,被东宫扎得千疮百孔,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同心契正将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全都如样反馈给了褚尧。
武烈帝跌在地上,心腹侍卫争相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顾得上搀扶他。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罗盘,拼命摇晃,眼眶几欲盯出血来,但那上头的指针却始终不肯再转动一下。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地低喃着。
就在这个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俨然就如失活的草木一样,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干瘪脱水,虚虚地罩在骨头架子上。他现在的样子,与荒坟地里骷髅唯一的区别,仅是多了一副丑陋的皮囊。
“这不可能!”他情绪失控地叫喊起来,嘴唇包裹的牙齿稍一啮合,就会发出令人恶寒的交磨声,“朕明明献祭的是太子的气运,何故却——”
唇齿抿紧,一个延续了三百年的惊世秘密,就这样被始作俑者轻飘飘地亲口吐露。
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下颌骨,打湿了衮服衣领,那一小块暗渍不断蔓延扩大,浸透的布料竟而扩出根根肋骨的形状,简直触目惊心!
君如珩背过身来,垂下的眸光丝毫不掩饰鄙夷。
“三百年前你在九阴枢上搜寻了那么久,岂会不知龙脉就是本君的羽丹。把它留在哪,留给谁,怎么用,全凭我一人心意,几时轮到你置喙?”
说罢他翻掌拢指,西北甘州方向霎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待到平息时,他掌心已多出一簇赤焰金边的光团。
武烈帝见了如同失心疯般扑上前,怎奈何枯骨难支,他又重重摔回地上,只能一点一点匍匐着向羽丹靠近。
他爬得异常艰难,却无半分退意。
三百年前的无上光荣,扶摇直上的青云之志,他的野心与骄傲,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是人皇,至高无上的皇!
他曾经带领人族颠覆了被奴役的命运,也在一朝一代的更替间开创过无数盛世。胤史之上那些传颂千古的帝王名讳全部都是他,大胤百年的基业由他发轫、由他中兴,凭什么就不能由他延续!
武烈帝爬得越来越慢,但他始终不肯停下来。
旧忆一幕幕山呼海啸地向他袭来,眼前场景逐渐变得光怪陆离。某些被他故意遗忘在角落里的人跟事,也沉渣泛起地撞击着他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到后来,那些敬慕或怨憎的脸都消失不见了,视野内唯独剩下的竟然是英蛟和虞昭柔的脸。
多讽刺啊。
武烈帝喉头滑动,轻飘飘地滚出一声叹息。
曾经威震四海的枭雄,开启和结束他荒诞生命的,竟然是两个在男子强权面前显得那样不足道的女人。
武烈帝爬到了君如珩脚下,穷尽最后一丝气力,把手抬向那半块耀眼到几乎让他失了心智的羽丹。
“求你。”
人皇说出了他三百年来最不齿的字眼,带着羞耻,更多的却是□□不加掩饰的贪婪欲望。
君如珩忽然好想吐。
他缓慢收紧了手指,转而盯望向身旁与他并肩的褚尧,没有说话,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对方明白了自己的询问。
褚尧笑起来,眉带银钩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唯独不同的是,那双美到极致的眼里终于又有了光。
“主君不必问孤,这身白衣,你不是早就替我拂干净了吗?”
啪。
羽丹在主君掌中化为齑粉,在那声脆响里同时消失的,还有人皇扭曲的希望,以及从中衍生出的千般不幸、万种丑恶——
全都结束了。
武烈帝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那寂如死水的瞳孔里甚至看不出悲愤或者绝望,而全然只剩下空洞,比死还可怕的空洞。
然而不过片刻,他忽又激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每一处骨骼都在作响,骨隙摩擦出来的动静让他就像蛆虫一样,于阴暗处疯狂地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