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终章
要想阻止这一局面,唯有激发神獬的自主意识,方才可能力挽狂澜。
神獬已经很虚弱了,光团薄薄氤氲,随时油尽灯枯的样子。微芒之中只剩一双眼始终明亮,君如珩与它对视,只见那双眼里竟慢慢蓄满了泪水。
光团中央传出试探的低嗥,臣服中含着怯意,像是唯恐这位灵界至尊不会再接纳它这个异类一样。
“当初自堕神格,没有人逼你,人前显贵的福气你享了,人后冷眼的罪过你也活该受着。”
君如珩话里没感情,浮动的光团随着话音渐至于黯淡。
“不过——”
他懒懒一垂眼,下泄的目光纵然犀利,却不会给人以睥睨之感,锐利但悲悯,这种矛盾的杂糅不禁让人或者灵都油然而生出敬畏。
“神么,也是可以凭一己之力再造的。”君如珩说,“本君想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肯不肯接了。”
......
“孤从未听闻摸骨笔记,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手下人以孤之名擅作主张。”
面对武烈帝质问,东宫麻木地开了口,语气平板得好像一具只会复述他人指令的傀儡,眼神同样空洞到可怕。
将离对眼前这个“东宫”说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当即迈步上前,刚要靠近龙辇,左右襄龙卫早有准备地拔刀出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劲气从斜里冲出,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兄长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骤然响起。
“陛下以为这样就可以颠倒黑白了吗?蜂云谷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摸骨笔记何以留存至今,万岁爷心里当真一点数都没有?”
第89章 终章
将离唤兄长, 眼底关切溢于言表。
闻坎此刻却没了笑模样,萧杀的神情和寻常判若两人。他冷冷睇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东宫”,轻蔑道。
“万岁这般在意根骨的人, 怎就纡尊降贵对着一具傀儡口称我儿?”
众人面面相觑时,天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那“东宫”的百会穴。后者没来得及哼一声, 从头开始一寸一寸剥离了皮肉, 显出原形, 竟是具用木头篆刻的等身人像。
闻坎加重手指力气, “哗啦”,人像瞬时散作一堆零散木块, 武烈帝脸上骤然失了血色。
“当国者, 却以邪术乱人眼。祸国妖孽, 指的究竟是谁?”
闻坎言毕, 略过形容惨淡的武烈帝,径直走到那两名医众的尸身旁。
他出手太快,早赶在襄龙卫拔刀前, 抽出了二人的灵髓。闻坎不急于展示,指间牢牢捻住两片符文, 盯向武烈帝的眼神再无臣子对君上该有的敬畏。
“陛下口口声声称摸骨笔记是假,无非因为当年那场大火, 的确毁去了很多痕迹。然而凡事做过,就不会天衣无缝, 证人口供可以作伪, 但人的记忆不会。”
闻坎抬高手臂, 两片蝉翼被骄阳照射折出的亮泽, 驱散了他常年累月深埋在笑面下的阴翳。
“老谷主留下的笔记,当真一把火就能毁去吗?”
夹道众人纷纷看见了那具试图滥竽充数的傀儡, 他们难以相信身为九五之尊的武烈帝,竟会摆弄这种邪门歪道来敷衍民间对自己的质疑。
除了震动,被人愚弄的恼恨也让他们不再用瞻仰的心态去看待皇帝的一言一行,许多事就在这样微妙的转变中被坐实了嫌疑。
武烈帝心口一紧,他当然注意到了那些或鄙薄或不满的眼神,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摧垮了原本尚存的理智。
“珍、珍室早已尽数毁......”他忽然有些口齿打结。
闻坎眉间一划而过失望之色,似连最后的情面也被碾碎了。随着手势上抛,灵髓符中记录下的最后画面尽数展现在人眼前。
火光冲天而起,原本喜气洋洋的祝寿宴俨然成了血流成河的惨烈修罗场。医众们慌不择路的奔逃尽为霹雳鞭影截断,求饶声里隐约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蛇信喷吐声。
一修士模样的女宾缠斗时无意扯下了凶手的面罩,火光映亮了狭长蛇瞳,里头浸满残忍的笑意。
那女修身手甚是了得,几招下来,竟能和千乘族勉强打个平手。
若非敌人奸诈,从后向其猛下黑手,她未必会沦为蜂云谷那夜万千冤魂中的一只。
女修前胸后心各自中招,鲜血泉涌而出,倒地时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
倘若此刻有人观察仔细,就会发现她剑穗上系着的半块玉玦,与天魁星常年悬在腰间的那块,刚好为一对。
武烈帝望着闻坎脸上想起一切的悲痛神情,眼底泛上不可思议。
“天、天潢之气,你、你们是,皇室的人......”
女修已然气若游丝,但她死前的喃喃低语,所有人都听见了。
下一秒,众人目光皆为亡命疾奔的迟老谷主所吸引。
过了今夜,他便到了可以从心所欲的年纪,身量也有些微微发福。那件并不合身的新衣是他游历在外的儿子所赠,随着奔跑的动作叠起层层褶皱,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但在场谁也没有笑出来。
迟墨受了很重的伤,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拼命跑去的地方,是那间以奇珍异草闻名于世,曾经救过无数人性命的珍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