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2
魂灵们商量了一下,几分钟后驮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野兔飞过来,丢到曲棋面前。
曲棋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一只五花大绑的山鸡梆梆落地。
曲棋还是没有反应。
又过了片刻,一只晕厥的小羊羔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
这次,曲棋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眶晕开淡淡薄红,眸中氤氲着一片朦胧的水雾,整个人像是一只被雨水浇湿的玫瑰,哪怕是身处绝境,也明艳得让人目眩。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如断线般坠下:“我的咪咪——我的咪咪没有了——”
魂灵看着她哇哇大哭的样子,面面相觑:“还有这种好事?可我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盛西烛的气息?”
“好死喵!好死喵!”
“可盛西烛不是早就死了吗?魇还能再死第二次的?妹听说过啊!”
曲棋止不住流泪,哭得脖子都红了,撕心裂肺地说:“它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呀,让我一个黑发人送黑发猫——它孤零零在地下,没有人陪它、给它撸毛,它万一又不开心怎么办呀——”
“咪咪,我的猫猫!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魂灵:“……演的吧!”夭寿了,她还真拿盛西烛当猫啊!
“这也太真情实感了。不像假的,再看看。”
“魇死不能复生,节哀节哀。”
众魂灵被她感染力极强的哭腔所震撼,围在她身边,伸出小小的透明触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相处了那么久,它们对这个人类还是有点感情在的,虽然目的不纯,最开始是图她身上的阴气,但后来又感觉这姑娘挺心大挺憨的,招人稀罕,又长得那么漂亮。不论是谁看见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哭,都不忍心泼冷水了。
曲棋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随手抓起一只魂灵,在它身上擤了一下鼻涕,小声地说:“……谢谢你们。”
她慢慢站起来,抱着兔子、山鸡和小羊,走到了乱葬岗外,孤独地用树枝搭建篝火,没有再去无名碑那里。
被擤鼻涕的魂灵看着她哀婉的背影,满头问号:“???”你礼貌吗?
夜色渐浓,乱葬岗外燃起炊烟,像是后山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曲棋把绑好的山鸡横在燃烧的篝火上,心不在焉地翻转着树枝。
她想化悲伤为动力,用美食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吃点好吃的,不去想黑猫,总不会那么难过了。
淋上酱汁,抹好调料,鲜香远远地飘荡开。曲棋轻轻地咬下一口,又重复性地咬了一口,嘴唇机械地张合。
……往日的大快朵颐,今天的味同嚼蜡。
亡灵们远远地看着,看到她用袖子又抹了抹脸。
不知何时,四周暗了下来,天空深处的月亮被一团团浓厚的乌云遮掩,枯黄的落叶慢悠悠地飘远。
——起风了。
乱葬岗最深处的无名碑前,连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一团浓稠如墨汁般的阴影缓缓地漂浮在地面上。它像一滩黑不见光的深潭,满逸着苍白如冬日的气息,寒冷衰亡、毫无生机。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黑影就这样流过纷乱的枯枝败叶、掠过森白的骸骨堆,她很快生长出了四肢、黑发、纤细的身体……与人类的样貌近乎无异。
亡灵们纷纷噤声,恐惧攀升到了极点,发出一阵久违地战栗。
它们的主宰回来了,这一次,她仿佛变得更加强大。
曲棋听到了脚步声,伴随着丁零
当啷的响声。
那声音微不可闻,像是踮起脚尖,一步步轻盈优雅地落下。
手腕上的铃铛开始发热,曲棋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向她走来,又忽然停留在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女孩睁大了狐狸眼,手里拿着香喷喷的、啃了一半的烤鸡,坐在明亮的篝火旁,而那人独自在朦胧的暗处,仿佛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光暗如此鲜明地将她们隔开。
曲棋借着燃烧的火光,仔细观察着那人的影子。她想了想,谨慎而关切地问:“您……您吃吗?”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了什么而来。她没有猫了,现在一无所有,只有手上的烤鸡还算好吃。
那人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向篝火迈出了一步,站在火光里。
曲棋看清了她的脸,忽然忘记自己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女人像从一幅画里走出来,背后是成片冰冷的墓碑和游荡的亡灵,她却无动于衷,眉目平静,带着游离于人世外的冷淡和疏离,反倒多了一丝不似活物的诡异美感——
仿佛生命燃烧到尽头时迸发出的最后一缕美丽,一枝即将谢幕的花,诡秘而颓靡地盛放着。
破旧的老式长裙和及膝的乌发是浓郁的深黑,反倒衬出女人苍白的皮肤,是那种长久不见天光的苍白,就像无垠的雪,白到几乎透明。
她的视线垂落,淡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曲棋。
盛西烛回答:“我对人间的食物没有兴趣。”
女孩看清了她纤长的脖颈间系着的红绳,银白色的铃铛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曲棋抬起眼,和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对视,脑中轰地一声:“你是……你是咪咪?”
盛西烛看着她,和黑猫如出一辙的金色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