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本事
肺像个气球,鼓涨到极点,然后从胸腔、声带、嗓子往外倾泻而出,她第一次觉得人的嘴巴原来具备出口这个功能,风从她的嘴里把她的淤泥接手过去,人是有限的,世界是无限的,人不能承受之重,在空气中、江水中、嬉戏玩闹的风中,过眼云烟一般无足轻重。
快活哟,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快活地眼泪都快从眼眶里流出来了,他低下头,她百感交集而无所防备地看着他。
他把她拽入怀内,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他似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她消瘦的肩膀上,他的嘴急促地覆盖下来,他问过她,她说不怕,所以他暴风骤雨式地,一点余地不留地,把自己的气息和味道输送了进去,他让她的“啊…”滚进他的肚子里去,和他的那些经年累月淤积下来的泥浆融合在了一起。
犹自不够,左手圈到她的右肩上,右手横过她的腰,他把自己犹如一件戏服似地裹在她的身上,他让她见识到世界这么大,还让她明白,人可以不用思想,没有思想的身体,像一片云,轻轻松松地浮游在空气上。
呼吸是自己的,喘息也是自己的,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
她晕头转向,天旋地转,一切是预知的,一切却又是完全无法预知的。
“虹影。”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我没办法啊,我自昨天你离去,就一刻不停地想你。”
她怔怔地看着他。
一刻不停,他终于说出来了,梦里都在想,她穿了纤巧的旗袍,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他,这景象和眼前的她缠绕在了一起,她身上那件蓝丝绸夹棉旗袍,领子俏生生地支在她秀丽的脸下方。
则情丝缠绕,叫人怎生得好,这是小生青衣们唱的戏码,他一个工老生的,演的是家国情仇、帝王将相,很少儿女情长,最浪漫的不过是那一朵斜插着的海棠花,需要人来打发。
她怔怔地瞧着他,眼珠在流动,可是她这个人,像从没见过似地瞧着他。
他ʟᴇxɪ忽然意识到,现实生活中,他不是帝王将相,女主角不需要仰慕他;她甚至不是他的戏迷,不会心甘情愿把他堵进电梯恨不得一切都献给他,她惶惑地低下头去,他疑神疑鬼地又觉得不妥当,虽然刚才在车里她只是轻轻地推开他,她说她不怕,一路地跟着他走到了这里。
“我……”他放开她,就像手上原本隐含着刺,这会儿滋生了出来。他的思想在脑子里纵横,如果他唐突了她,情况将是多么地不好收场。
“我抱…”
“歉”字没说出来,怀里有轻柔地冲击。
“幼…幼成!”她叫了两次,才有勇气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我们…”她轻轻地,轻轻地声音放在他的心口上:“.....不应该这样的。”
她把脸贴在他黑色棉袍的面子上,只有贴上了,她才知道,这面料用的是哑光的缎,素色无花纹,贸然看上去,跟普通的棉布一样。
回到车上,才发现已经过了两点,他的且不提,她的旗袍上、鞋上沾满了泥点子。
“这可怎么办?”她拧起秀眉:“回去怎么跟他们解释?”
“就说你被严幼成拉到郊外,肆意…”
她抬眼望望他,她虽然年纪小,却总有让人不敢亵渎的威力,他把后面轻佻的话吞了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他改了口说道。
*新鲜的、热乎的、刚出炉的。
第四十四章 本事
“没什么”的标准是依人而定的,对她来说,这都“没什么”,那么究竟怎样才算是“有什么”呢?
“你就会欺负我。”她咬着细牙说道。
她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娇嗔的话语,令他多出一分惊喜。他觉得自己仿佛淘金的人,仅半日功夫,就在她端庄平静的外表下,挖掘出好多珍珠玛瑙般金贵的东西。她当然是美的,却也不无情趣,他心里只可惜一向时光身有限,她是要还巢的,自己晚上也有一场戏要唱,否则再厮磨几个小时,这一日就像报章上写的那样,终于过上了金闪闪亮堂堂有滋有味的新生活了。
“我还有浑身本事,并未施展出来。”他笑着说道。
她并不知道他有哪些“浑身本事”,她只是想起来刚才好端端地在茅草地前后脚往回走,他突然驻足回望,脸上带着笑意。
“怎么了?”她问。
“没怎么。”他挽起她的手:“我们一起走。”
这真是很幼稚的举动,跟小孩子似的,并且茅草地当中的通道很窄,并肩走两个人挤到了一起。
顺利成章地,他搂住她的肩,美其名曰节省空间,她皱了眉说,我们能走点正经路吗?他只是笑,差点把她抱了起来。
所以现在上了车,断不能放她一个人坐在后座上,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笑吟吟地把她请了进去。
车子开动的时候,她又问他时间,他说:“你放心吧,从这儿开到他们家,四十分钟管够,三点半左右到,并不是太晚。”
还不晚,这真是干手不拿湿篙,要知道她出门的时候,陈彦柏一再问她几点回家。
“我也不知道,看情况,最多下午一两点,过了午饭辰光。” 她已经给自己打算了足够的余地,没想到还是不够。
可这一位还在自说自话:“你急什么呢?你在她家不过是做客,晚点早点都在你,他们难道还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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