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布置
大庆心里纳闷,却没有立刻接他的茬,隔了一会儿问道:“什么?什么想不起来了?”
“北平的事……”顿了顿,又道:“杀回王府的事……, 坐在荣福堂阿玛的紫檀木高背官椅上哈哈大笑,让那些把我们撵出去的人跪在影壁前……,让他们忏悔,祈求我的施舍……,林林总总,所有的那些事。”
那些事都能忘记?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流入血中的恨,是支持他们奋斗至今的精神力量,他这是忘记根本了,大庆正要指责他。幼成道:“大庆,你刚才滔滔不绝,我心里很平静,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我也很诧异……”
他别转脑袋,细细思量:“也许,我想,我的心里,大概……已经没有……恨……”
他在“恨”这个字眼上停顿了数秒,像是临行的旅人,检视行李一般地检视着自己的内心,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拉下,确定了,他道:“是的,我已经不恨他们了。”
不准备对他带一眼的大庆,斗鸡眼似的瞪着他。
“我恨他们做什么?只是我自己心里难过,伤害不了他们。再说了,我伤害他们做什么?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居无定所,伸手向千里之外的我要钱。用完这笔钱,下一笔的出处在哪里?害我的人病的病死的死,子女们也过得不好,老天自有眼,善恶各有报,何用我去多此一举?”
眼睛毕竟小,瞪得再大也没用,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大庆知道自己的脑子一向不如幼成,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幼成手里的羊,一牵绳子就跟着他跑。
“那……那……那王府呢?”绞尽脑汁后,方才挺起腰子反驳他:“您不要啦?认祖归宗,那是您的祖业,理应归到您名下。您这么一折腾,钱没了,拿什么去赎那宅子?”
“我赎回来做什么?”
“呃?”
“我又不去住。”
“阿玛的紫檀木椅子这么多年了,不是卖了,就是被不识货的人劈柴烧火了,就算辛苦寻回一张一摸一样的,那椅子硬的很,坐着不舒服,远不如你现在屁股下的沙发。”
大庆还真摸了摸沙发,皮质的,软绵绵,还有点糯嗒嗒。
“身外之物嚒,不是吗?房子啊,椅子啊,它们或者不在了,或者不属于咱们了。时代在变,这些身外之物都在发生变化,我们的脑子却揪着以往,你说认祖归宗,那样的认祖归宗,不是娄伯勤吗?大宅子里住着,沉浸在过去的辉煌里,无法自拔!”
嚯!边想边说,茅塞顿开,像是打开了水闸,痛快地很!并不管大庆怎么想,幼成倒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挑高的屋顶,没有打开那夸张的自上而下流水似的水晶吊灯,深邃的像夜空一样。
今夜是有些风的,门外廊檐下虹影挂上去的风铃一直在“叮叮”作响。
“大庆,你说我变了,我是变了,在她的影响下。你想想,她一个闺房千金,说跟我就跟我了!远离她老掉牙的生活,像是双脚拔出了泥潭,那么地勇敢!那么地果断……”
想起她,街灯下,戏院里,梦巴黎的盥洗室,学校门口,黄浦江畔,他抱住她,再不放开,她再不肯离开,一帧帧,像放电影一样
“义无反顾!她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方向是明确的,永远向前,不追究别人的想法,也不追究别人的过往,即使母亲病成这样,亦不曾瞻前顾后,她在一个雨雪的深夜里,两只鞋子里浸满冰水,来敲我的门,她说要嫁给我……”
心里一酸,可又是幸福的,他遇着她,貌似他在帮助她,她却在无形中转换了他的想法,怪不得他爱她,爱人的关系是相互成全的关系,此生无憾了,他英挺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她一个弱质女子,尚且这样!你,我,堂堂七尺男子,何故不能把那些过去的恩怨就地放下?”
这时候想起大庆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呢,扬起搁在沙发背上的脖子,支着脑袋问:“大庆,你说呢?”
大庆低着头,没有理睬他。
一个人的想法是很难改变的,即使改变了也不好承认,面子难道不要了吗?幼成不再追问他,脖ʟᴇxɪ子落回沙发上,继续望那深邃的屋顶,他自昨日开始,就累得很,精神上很是疲倦,容许自己偷偷懒,他靠着靠着,几乎是躺在沙发上。
“何况,不放下也得放下。大庆,昨日在南京,有些夫人的话我没有时间跟你讲,现在我想开了,不妨告诉你。她说,若我不能和虹影离婚,十年间的一切收入,唱戏的,非唱戏的,都要查账,全数上缴,作为军费使用。”
夫人似笑非笑的已经长出鱼尾纹的眼睛浮现出来,那眼睛后面的冷光是掐着他脖子不让他呼吸的厉爪。
“所以,按照你的建议,我像她脚下的一条狗,百分之一百地听她的话。离婚,舍弃我的爱人,继续唱,卖力地唱,拍电影,出唱片,跑到北平买下王府。等明儿个,她忽然不乐意了,全部查账,房子、钱、一切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全数上缴,你觉得,我这条狗做得有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为什么写得这么快!明天大概率是没有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布置
原来还瞒着这一桩呢?大庆想,这老娘们,脸皮够厚,手段够硬,人家说强扭的瓜不甜,她是明知不甜一定要强扭。这就难怪严幼成了,他虽然落了这个营生,根底里骄傲得很,从不愿意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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