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91
菜单也没有换过,钟仪阙拿过菜单来,看见当年伊辉点菜时不小心在边缘画下的油笔水印。她的手指抚过这点痕迹, 心里不由有一阵刺痛。
“把外套脱了吧。”祖烟云轻声对她说。
“……好。”钟仪阙站起身,把围巾外套解下来挂在衣架上,在等她回来的时候, 祖烟云已经把菜单递给了急得要命的杜确。
看不到那点痕迹,钟仪阙的那口气好像忽然放松下来。她倒在祖烟云肩上, 小猫一样地蹭了蹭,表示她微妙的内心中不能说出口的谢谢。
祖烟云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们两个要吃什么?”杜确从菜单上抬起头, 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个,谨慎地问, “在我走后的这段时间, 你们之间的关系有发生什么实际性的计划吗?”
“什么鬼……”钟仪阙的脸一烫, 把半张脸藏在祖烟云身后,但还能颐指气使地说,“甜的小吃, 都点一下!”
“你不是不爱吃这种东西吗?”杜确一边把菜单上的甜味小吃都记了下来, “祖导呢?”
祖烟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菜单,平和地说:“可以了,去给老板吧。”
于是杜确便去交菜单了。
“你要去哪里拍素材?着急吗?”钟仪阙问祖烟云,“不急的话等我后天和你一起去。”
“银杏树林。”祖烟云随机应变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们学校的就行。”
“那正好啊。”钟仪阙惊喜地抬头, “现在应该是印艺银杏最好看的时候。”她想了想,“我还可以带你吃我们学校的餐厅。印艺的排练楼、剧院、音乐厅都没有韶戏哈, 但我觉得餐厅比韶戏好吃。”
“印城的菜本就比韶戏的好吃。”祖烟云说。
“那倒也是。”钟仪阙点点头, “而且我们酽城菜也特别好吃, 回头你来酽城,我能带着你沿着海岸线一直吃。”
“……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因为三个人要么累了要么饿了,吃饭的时候倒是没说什么话。
饭要吃完的时候杜确充电完成,跟她俩说:“我们转场去隔壁喝酒吧。”
钟仪阙:“……”她开始怀疑杜确忽悠她过来,就是想要找人跟他玩。
她还没说什么,祖烟云倒是皱了皱眉:“仪阙胃还没好,手上也有伤,不能喝酒。”
杜确妥协:“那我们去隔壁印剧茶馆喝茶。”
钟仪阙也很久没在印城喝茶听戏了,她有点心痒,转头问祖烟云:“你累吗?不累我们去看看。”
祖烟云太了解她了,虽然有些疲惫,但当即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茶馆就在后街的下一条巷子里,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戏已经唱了一半了。钟仪阙三人各点了杯茶,各个端着茶杯往二楼走。
这家茶馆是印艺里的戏曲老师开的,和其他几家开在后街的小剧场没什么区别,平时会有老师带着学生在这里演出一些戏曲作品,偶尔也会演出一些他们自编的戏曲。
茶水钱很便宜,观众氛围也很好,是钟仪阙沉迷戏曲的那段时间最常呆的休息处。
台上正在唱一段非常经典的京剧折子戏“断桥”。
台上的白娘子扮演者是钟仪阙曾经带过的演员,如今正唱着一段流利的垛板,把许仙骂得支支吾吾。
杜确不由感慨:“今天真是来得对啊……伊辉不是最爱看《断桥》了吗?”
“他爱看婺剧的断桥。”钟仪阙抿着茶纠正道,“其实就是爱看许仙被撵得到处跑。搞不明白是什么趣味。”
祖烟云也学着钟仪阙的样子喝了一口茶,茶汤微苦青涩,她着实喝不明白。一如台上的唱段,田汉把肯回头的许仙的改得更不可爱了,比起台上的两个旦角来看着无趣又讨打,这时她倒懂了伊辉的趣味——看许仙被打可能会更有趣点。
他们安静地听完了一折《断桥》,茶汤在几次添水后变得清淡了许多,只留下一点难以回味的甘。
下一折是昆剧《泼水》,钟仪阙不由啧了一声:“最不爱听这个了。”
杜确也赞同地点点头:“覆水难收,听人叹惋。”
钟仪阙却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倒觉得,人该勇敢地泼出那盆水,不管结局如何。”
祖烟云没听说过这场戏,也听不太懂台上的唱词,边小声问钟仪阙:“这是个什么故事?”
“覆水难收的故事。”钟仪阙看她还是有些不解,便仔细解释道,“朱买臣的妻子崔氏因丈夫穷困潦倒逼他写了休书,但后来朱买臣衣锦还乡,崔氏追悔莫及,希望破镜重圆。朱买臣在马前泼水,以示覆水难收。”
祖烟云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舞台,舞台上的旦角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红色的绸缎让她在舞台上看起来非常独特。
钟仪阙继续轻声对她解释:“这位同学学的应该是梁谷音老师的版本,她将崔氏黑白的服饰换成鲜艳的颜色,在演绎上也表达了她对于这个角色深深的怜惜。”
一个只能靠婚姻决定命运的古代妇女,在吃穿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勇敢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她的主动性遭到了创造者和社会的尖酸嘲讽,让她落入了疯癫的结局和对于长久的其性格尊严的唾弃。
台上的剧情也继续发展,朱买臣马前泼水让她不断主动谋求的生活破灭。她走向江水,高叫:“朱买臣等一等,这许多的水,待我来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