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从冰盆里拈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圆果子放进红唇里，湛蓝的眼睛询问般看向贴身女仆。
　　杰西回过神来，连忙道：“小姐，刚刚经过外城的时候，安娜管家派人问了岗哨，他们说家族法师的队伍也是今早才回，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入内城了。”
　　“卓尔还是没有给我留讯么？”
　　杰西坐到领主身边，“小姐，可能法师大人是真的伤心了……”
　　在里昂骑士后续传来的消息里，知道伯爵没法过去看她，卓尔什么都没多问。
　　哪怕卡琳娜去信向她解释自己暂时脱不开身探望她的原因，叮嘱法师好好养伤，有任何事情就给她写信，卓尔也没有说什么。
　　根据里昂转述，“除了伤口疼痛换药，大多数时候卓尔大人的情绪都很平稳。她请我们转告，请领主放心忙自己的事情，不必要过来。”
　　但将心比心，杰西觉得如果换作她自己受伤，这种时候维格要是写信说不能去看她，无论好友那边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她肯定是要难过的。
　　卡琳娜自然也知道。
　　于是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无论白天多忙，她每周都会写两封信寄往狼溪堡询问好友的伤情恢复情况。
　　卓尔后来能起身后，也会亲笔给她回信，信的内容与她这个人一样严谨认真，将医生的诊断与处方都告诉她。
　　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了，里面没有她的情绪，只是平静克制的陈述。
　　卓尔不会主动给卡琳娜写信，也不会抱怨说些自己疗养恢复时的感受。
　　她的伤口疼不疼，发烧高热时难不难受，失眠到需要医生给她开具安眠药时都在想些什么，伯爵一概不知道。
　　卡琳娜想问，但写好的信却因为某些顾虑并没有寄出去。
　　伯爵小心翼翼维护着友谊，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比跟贵族们打交道还要棘手。
　　“或许吧。”卡琳娜叹一口气坐起来，手心攥握住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银色储戒。
　　“我不知道，杰西，一切等见到她的时候再说吧。”
　　太阳落山时，伯爵的车队才进入内城。
　　今天正值领主十九岁生日，大路两旁的魔纹街灯早早就亮起了，城内宛如白昼。
　　道路两侧都是热情欢呼，迎接领主归来的领民们。
　　马车停在城堡前，卡琳娜提起裙摆，搭着杰西的手下了车。
　　城堡旁边，法师塔顶的魔纹灯光一如往常，明亮温暖，为城堡洒镀上一层银色的漆光。
　　外政管家内森和三名家族骑士长在车前候着，行礼迎接领主的归来。
　　“里昂骑士长，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你回来以后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卡琳娜与自己的骑士们寒暄，才说两句，四周的光亮骤然暗下了好几度。
　　杰西惊恐指向城堡西侧，“小姐！法师塔顶的魔纹大灯灭了！”
　　伯爵猛一扭头，黑黢黢的高塔沉默地立在城堡边上，像一个失去生机的巨人。
　　而上一次曼森堡法塔的顶灯熄灭，是在六年前。
　　那时候，家族前任首席随着威廉伯爵和夫人一起死在了狮心城。
　　卡琳娜如坠冰窟，黑夜里浓浓寒意张牙舞爪而来，紧紧包裹住了她。
　　不，不会的！
　　卡琳娜腿一软，安娜连忙上前扶住她，看向内森：“卓尔大人她？”
　　伯爵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攥了一把，她喘不过气来，推开安娜就向黑塔跑去。
　　内森连忙叫住她：“主人，卓尔法师没事！”
　　“塔灯——”卡琳娜的声音抖颤得厉害。
　　见她一无所知的样子，里昂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接话。
　　“卓尔大人的确没事，她离任了，首席法师的信物经由我们带了回来。
　　应该是塔顶魔纹灯自动感应到首席位置的空缺，大人留在信物中的魔力也耗尽了，所以灯才突然熄灭。”
　　卡琳娜怔怔重复道：“离任？”
　　有机灵的扈从已经跑去找家族法师，正好在城堡内的中级法师加纳德闻讯赶紧跑了出来回话。
　　“领主，首席白天下午在城外和我们说与您签订的聘书已经到期，就不一起回来了。
　　那时候学院法师们都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就等她一起走，我们也不敢拦劝……”
　　他手里拿着两封文书，因为跑得太急，此时微微有些气喘。
　　“首席说，她在南境呆时间太久了，曼森堡的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李斯特家族法师的规模现在也是南境数一数二的，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她要和维格法师一起回帝都魔法学院延续学业，还交还了您的聘书，她说与您约定过，您都是知道的。”
　　将手里的文书交给伯爵，加纳德垂下头颅，显得懊悔又丧气。
　　卡琳娜与卓尔的通信交流一直未断，而且首席发了话，又是任期满了离开，大家就以为领主肯定是知情的。
　　再加上伯爵的车驾紧随法师们其后回来，就没有人专门为这件事去给领主传讯。
　　加纳德呈上的两封文件，一份是卓尔作为黑蔷薇家族首席法师的委任聘书，另一封则是维格留给杰西的信。
　　卡琳娜翻开文函，黑色魔纹纸边缘有金丝绣纹的一圈蔷薇花蔓，上有银色字迹书写的首席法师聘请函。
　　“……今特聘帝国魔法学院亡灵魔法师卓尔为李斯特家族供奉法师首席，任期直至此次魔兽山脉兽潮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