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方嘉禾看了她很久,神色间透出挣扎的意味,最后才轻声说:“你帮不了,是我自己割的。”
闻惜脸色一变。
“吓着你了?”方嘉禾问。
“有一点。”闻惜如实承认,努力微笑,“不过你肯告诉我,这让我很高兴。”
方嘉禾又不说话了。
“很疼吧?”闻惜说,“压力这么大的话,为什么不找个人倾诉呢?人有了心事,就得排解,堆积在心里消化不了,会越来越难受的。”
方嘉禾说:“总想着把负面情绪转给别人,其实是种不负责的行为。”
她停了停,又说:“我做不到伤害别人,就只能伤害自己,只有这样,我才会舒服一点。”
第13章
“我做不到伤害别人,就只能伤害自己。”
那天晚上,方嘉禾亲口说出的这句话,让闻惜记了很多年。
尤其是离开平川贸易,时隔四年后再度被方嘉禾带去一家粤式餐厅,当闻惜瞧见她藏在腕表下的那些陈旧伤疤后,那句话便又一次浮现在了闻惜的脑子里。
无论是在认识方嘉禾之前,还是在认识方嘉禾之后,闻惜都未再从谁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语。
世人多是利己的,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和心情,一旦这两方面受到了某种侵犯,多数人都会更倾向于通过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不会让自己吃亏受气。
而方嘉禾却恰恰与之相反。
起初闻惜觉得这个人真傻啊,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转移掉别人带给她的伤害?
这就相当于身上本就已经有一道疤疼得不行了,为了使自己不去想起这道疤,便要增添一道更疼的疤上去,这样才能忽视旧的,注意新的,达到好受一些的目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就像杨天晴说的,闻惜在无形之中受到了方嘉禾的影响,现在的她,也逐渐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和方嘉禾一样的行为。
她也变成了比起伤害别人,更愿意伤害自己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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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新区是沛阳市近两年才规划出来的新片区,这地方离市中心较远,各个小区和楼盘的入住率不高,修建的商场也就没别的地方那么热闹。
下车以后,方嘉禾没有征求闻惜的意见,主动挑了家粤式餐厅将她带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方嘉禾在菜单上勾选着菜品,问道:“你喜欢吃的还是那几样?”
闻惜总是无时无刻地回想着过去的事,那些久远的记忆缠着她,笼罩着她,叫她这两天难以集中注意力,少有真正清醒的时候。
但听到方嘉禾这句话,闻惜还是很快就回了神,回答说:“不喜欢了,口味早变了。”
方嘉禾转着手里的笔,又问:“那你现在什么口味?”
“现在喜欢吃辣。”闻惜把目光投向窗外,不咸不淡地说,“能把人辣哭的那种辣。”
方嘉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不是不能吃辣?胃病好了?”
闻惜说:“没好,但我乐意。”
方嘉禾没理她,照旧点了几样闻惜以前爱吃的菜,给她倒了杯水,说:“人越上了年纪,身体健康就越重要,不能吃的最好少吃。”
闻惜说:“我今年也才二十四,怎么就上了年纪?”她说着,丢了个白眼过去,“真正上年纪的人应该是你。”
方嘉禾说:“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八,还是个很小的妹妹。”
现实和回忆的交织让闻惜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状态里,加上感冒来势汹汹,她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但又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憋在心里,却又免不了透出烦躁和焦虑。
“也没有很小。”闻惜揉着太阳穴,眉眼间噙着似有还无的不耐烦,“十八岁都是成年人了,小什么小。”
“反正比我小。”方嘉禾说,“在我眼里,你现在也不大。”
方嘉禾因为长期训练,要去各个城市参加比赛的原因,导致小时候经常请假缺课,从小学到高中没少留级重读。所以等她进入大学时,已经是二十三岁的“高龄”,整个大一都找不出几个比她年长的。
室外的天色已经黑了,餐厅里点着明亮而柔和的灯,闻惜头晕目眩,眼皮发烫,斜靠在座椅扶手上静静地注视着方嘉禾。
四年过去,方嘉禾变了许多,她变得更成熟了,也更自信了,改掉了总是埋着头走路的习惯,说话时不再有意无意地躲闪,会直视着闻惜,懂得用简洁的语言直白地表达自己。
两相对比之下,闻惜反而成了掩藏自己的那一个,说出口的话都不是真正想说的,弯弯绕绕,词不达意,心里堆积了太多淤泥,一时半刻清理不干净,又被名为“方嘉禾”的洪水冲了个措手不及,就更是无从理起。
两人又相顾无言起来,气氛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而这顿饭,也和当年一样,吃得不甚热闹,无话可谈。
饭毕,方嘉禾主动买了单,两人离开了商场,回到车里。方嘉禾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闻惜照旧在副驾驶躺下,半睁着眼睛说:“我不想去医院,想早点回家睡觉。”
方嘉禾瞧了瞧她,抬手在闻惜额头上贴了贴,说:“你发烧了,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我说了,我不想去医院。”闻惜重复道,“我只想回家睡觉,家里有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