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54
容倾浅笑不语。
传言里老校长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所有人都拿她的古怪脾气没办法,尤其是退休后的行为,越发让人匪夷所思。
比如看见学生翻墙逃课,不仅不管束,心情好还帮着打掩护。
比如最夸张的时候,一人在学校家属区后院收养了十二条流浪狗,还有一半都是大型犬。
再比如,威逼利诱一个来等姐姐放学的小学生,帮她给她的狗在院子里搭个秋千。
容倾回忆着这些,忍不住噗哧一声。
林少安听着容倾和老校长一言一语描绘着她从没听过的趣事,都忘了动手里的筷子。
在每一道缝隙里捕捉喜欢的人的影子,是单相思者乐此不疲的事。
“这么个晦气地方,这些年也没学生再来了,”老校长说着说着,吐了块鱼骨头,拿筷子头指了指林少安,努了努嘴:“诺,就她,一天天的……晃得你那秋千嘎吱响,吵我午觉。”
林少安眉梢一抬,顶着一双无辜眼低了低头:“我又不知道是给狗狗玩的……”
口头不承认,心里却想着,容倾亲手搭建的秋千,就算是早知道是给狗狗玩的,她大概也会欢喜地摇着无形的尾巴上去坐一坐。
老校长看了眼林少安碗里的菜,皱了皱眉:“怎么光吃你妈做的鱼?”
“婆婆!我都说了倾倾不是我妈妈嘛!”林少安又羞又恼:“再说您做的菜也……”
容倾清了清嗓子打断,夹了块烧糊的排骨,勉强自己说着违心的话:“漾漾的意思是,好吃的要留在后头。”
林少安脑筋一转,连连点头。
老校长狐疑地打量她们一眼,放了筷子:“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吃饱了。”而后推了推林少安:“年轻人要多干活,去!洗碗去!”
林少安看了眼容倾,不知所措地放下碗筷,收拾收拾去了厨房。
矮小的木方桌前,只剩下两人静坐。
容倾注目着小丫头忙活的背影,仿佛总能在她的乖巧中看到几分桀骜,亦如初见。
譬如在林少安只知道埋头踩雪的七岁,明明早早学会了取悦大人,学会了逆来顺受,却仍然会苦中作乐,扬起骄傲的小眉毛,挥挥自己仅有的围巾炫耀。仍然会堵着气不来见她,还不甘心得每年在她家门口晃悠一次,放上千年不变的生日蛋糕。
因而她看到她的特别,沉溺她的可爱。
这么多年也常有人问她,为什么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这么上心。家里人以为的是,她救赎林少安就像救赎从前的自己,她默认,但心里潜藏更多的,是依赖,对一份纯真可爱的依赖。
像污泥贪恋洁白的雪,没有理由。
老教授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哼笑一声:“还说你不是她妈呢,亲妈都没你这么上心,人都走了,眼睛还追着看!”
容倾惊慌收回了目光,羞恼得蹙了蹙眉,而后像在自己家似的去端了茶几上的龙井,斟满三杯,回避话题唠叨着:“您真的要少吃点这种重油重盐的食物,这次体检,血压又高了吧?”
老校长擦了擦嘴,把茶水一饮而尽:“别兜圈子,那案子一审结束了吧?听说,和明理吵架了?”
容倾手上一顿。
回忆顺然被拉扯到前天晚上……
家暴案的谈判刚结束,明理就怒气显然地踩着高跟鞋闯入她的办公室,兴师问罪:“容倾,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她眼也不抬地回答:“谁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明理甩下几个文件夹,怒斥:“你明明知道被告人那天喝了酒,为什么不拿这个点打回去,说服那个女人撤诉??!”
她继续着手里的工作,淡淡回答:“一杯啤酒,不至于不清醒到把女儿活活打死。”
“所以你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个证据庭审的时候也不拿出来了?”明理眉头一皱,叹息:“容倾,我理解你一碰到虐童的案子就很难保持理智。是,我承认,那样的人渣就该在监狱里发臭,可你是他的辩护律师,你应该坚守你的职业道德,尽力做无罪辩护,等法院判决,而不是在这里感情用事你明白吗?”
容倾知道她对职业的敬畏心有多浓烈,知道自己在法庭上的有所保留让她失望至极,可她还是固执己见地坚持着:
“那孩子,才两岁。”
她停下敲打在键盘上的双手,目光再低落几分,黯然续语:“永远都只有两岁了……”
明理气息凝滞,如梗在喉,最后气得摔门而出,引得办公桌前的同事们纷纷侧目,姐妹间第一次争执,也成了律所一桩大新闻。
容倾今天想到这些,心里头还涩涩发疼。
老校长啧了啧嘴:“看看看看!还像小时候一样,一提你伤心事就哑巴!”
容倾垂下眼,假装不在意地弄了弄茶水,叹息一声道:“怎么什么风都能吹到您耳朵里?”
“怎么?我个老婆子,就活该两耳不闻窗外事?”老校长磕了颗瓜子,随地吐了皮,皱眉故意讽道:“明理那死孩子,从小脾气就又臭又硬的!又是个工作狂,难怪一把年纪嫁不出去!你也别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