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木邦52
梁检关上堂门,挑开炭火盆的封门,橘金色的火焰立刻跳出来,燃过的炭头啪啪作响,礼部衙门烧的是普通乌炭,不比勋贵府邸的兽金炭、银屑炭,淡淡的细烟扑在半空。
“西南蛮荒之地,民族聚居不通教化,王室移族惨案也不稀奇,木邦统一前,德宏土司也是全族被灭。不过,木邦毕竟是我大启屏障,也当警醒异动。”他拉过梁检烤火,礼部内堂虽不大,但炭火笼就一个,案前坐久了手脚冰凉。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西南边境常年有罕温土司镇守,我边备怕是松懈不堪,这种异动绝非好事。”梁检双手悬在笼边,跳动的火焰给他深黑的眸子抹上一层诡异的金色。
“需要通报兵部吗?”叶翀脸上一本正经,捉住他的指尖在手心里搓了搓。
梁检举起持珠抽在他手背上,这色胆包天的玩意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通报哪里都没有用了,皇上亲封的新土司,马屁一堆,朝贡大方,现在揪这片龙鳞找死呢。”梁检深叹口气,被炭火的细烟呛得咳起来。
叶翀连忙端了茶盏递过去,帮他抚背顺气。
梁检喝了口水压下咳嗽,疲惫地说道:“你瞧着吧,这破事可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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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起了北风,侯府东院的古槐掉光了叶子,只剩枝桠被吹得咯咯作响,摇晃着在轩窗上留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影子。
叶翀被亲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匆忙披衣而起。
“世子,我们在郡王府外抓住个越墙的贼人,此人武功路数不类中原汉人。”真在王府外抓住不轨之人,亲兵也大为意外,连忙禀报不敢耽搁。
“悄悄把人带过来。”叶翀眼中阴鸷一闪而过,自从宣王事发却躲过死劫,他就在王府外私自布置了暗哨,梁检做事手段狠厉不留余地,难免招致杀怨。
一盏茶的功夫,亲兵拖着个少年进了书房。
东院书房仅上了一盏桌灯,昏黄摇曳下,是叶翀那张铸铁杀神的脸。
少年十分硬气,小腿上开了条半寸长的刀口,深可见骨,却是一声不吭。西北军勇狠,为了使活口失去抵抗能力,素来都是废掉手脚,要不是看在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早残了。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王府?”叶翀看着他皱眉,怎么是个没长开的小兔崽子?
许是失血过多,少年脸色惨白,满是虚汗,抬头看见叶翀瞳仁猛缩,倾身扑向前,被亲兵揪着领子拽回来。
“大人,我是木邦罕温家孤哀子……”话未成句,少年泪已满目,断珠般扑籁而下。
昨日在丁字街遇到便衣出行的临江郡王,他是木邦通缉要犯,只能夜入王府,找机会向郡王殿下叙述冤情,被俘后本以为大势去矣,没想到被送到了这里。他虽不知叶翀身份,但那日伴在殿下身旁,震慑倭人的武将身份绝不会低。
叶翀被梁检那张供起来的乌鸦嘴震惊了,心道:“说什么来什么,殿下这张破嘴是开过光吗?”
“你说你是罕温家遗孤,可能自证?”此事兹事体大,叶翀不敢轻信。
少年被反剪双手,叩首道:“我怀中有叔父罕温私印,还有我父亲罕纳写给仰阿莎将军的信笺。”
“你就是那个孟定府通缉的,偷盗土司印信的过江之贼?”亲兵捧上搜出的小布包,叶翀托在手上掂了掂说道。
“大人明鉴,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闯得了护卫森严的土司府?”少年以头抢地,辩解道。
叶翀打开布包,里面有一方拇指大的罕温金印,一封书信,还有一只虎头嵌玉金锁,玉上篆有姓名——罕应。
“你叫罕应?木邦土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翀意识到,平静了快一年的木邦土司更替事件下,或许正如殿下所言,藏着巨大的阴谋。
罕应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昏黄下一脸绝望之色,“大相刀帕挑唆嗣王争斗,乘机把持军政,率兵屠杀罕温全族。大人,罕温家内斗是真,但屠族系刀帕所为,当时叔父家已乱,无力抵抗刀帕的阴谋,我父亲向雷苗仰阿莎将军求救,但全道封锁,消息根本送不出去。”
他失血晕眩,心绪激动下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刀帕将罕温全族包括反抗他的官员,一并关在靠近缅邦的锡波祭祀场,并假借焚祭缅邦战俘,屠杀近三百余人,罕温全族殆尽,邦内也再无反对之声。”
“那你又是如何躲过此劫?”叶翀听得心惊肉跳,真相若真如他所说,那事情就大了。
罕应道:“我是家中幼子,十二岁便被送到寺庙礼佛,是家族送给佛祖的孩子,成年才能重新上宗籍,抓人的时候被他们漏掉了。”
木邦、缅邦等西南地区佛教盛行,无论贵族平民家中皆向佛祖贡献幼子礼佛,罕应能逃过死劫,还误打误撞闯到叶翀这里来,简直是佛祖傍身。
“玉平,天亮将人送去京郊的庄子上,走的时候叫上胡先生,给他看看伤,别瘸了。”叶翀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漠,眼中却划过一丝悲悯。
天光乍破,荣康侯府往来京郊别庄送菜的小车,在一片寒霜冷风中,早早出了城。
胡未迟住在城西怀济堂的铺上,他是被梁检从王府扫地出门的,他们两简直八字不合,看病的和行医的掐得跟两只秃毛鹌鹑似的。
按说梁检这位殿下算是好脾气的,对下人不说春风暖阳,也算是平易近人,到了胡未迟这就成了满天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