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会审44
养了半辈子信鸽的鸽官惊呆了,正在想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叶翀走进来,翻开手掌,里面搁着个紫绸小香囊,却没有什么味道,而那只邪门的白鸽倏得抬起头,临走还一脚踹翻食盆,展翅飞到叶翀怀里,不怕生地蹭了蹭。
叶翀心道:“真像,八成是殿下孵出来的。”
梁检刚沐浴完,中衣外只一件素丝海清,黑发披散水汽腾腾。
叶翀递给他飞鸽的牙骨笺筒,抱怨道:“你就不能把头发擦干吗?”
梁检坏笑,拽住他的手腕,低头轻飘飘地在指尖亲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解开蜡封。
湿软的发丝漆黑如墨,带着水珠从手上滑过,叶翀心头一麻,赶紧回头拿了布巾,拢起他滴水的发梢,说道:“你这鸽子长得这么扎眼,不怕被人打了去?”
“它可以日飞千里不歇,没人抓得住。”梁检边回他,边展开了信笺,是一张符咒。
叶翀问道:“这是什么?”
“玄玉真人偶尔会给我一张祈愿符,用来消灾避祸的,没什么。”梁检眼中笑意微收,一带而过地说道。
“扯淡!”叶翀轻轻拽了下他的头发,凑到耳边沉声道:“一张鬼画符用这么贵重的鸽子千里送来,殿下,您也是要成仙吗?”
梁检掰过他的下巴,迅疾地亲了一口,堵上他的嘴,“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嗯?”
“我家阿越变成了个妖精,不看住了,又得跑出去作妖。”叶翀单手温柔地捧着他的湿发,表情也是轻松惬意,说得话可让人直冒汗。
梁检这次中毒,叶翀吓得造反得心都有了,他不敢再藏着掖着,叫对方心生忧虑。
郡王殿下微微讪笑,讨好似的拍拍叶翀手臂,“去把灯点上,拿过来。”
叶翀不明所以,点上灯,去掉纱罩。
梁检将那张符咒背在火苗上,均匀的移动,片刻,咒符如消融了一层封蜡,朱红的符号褪尽,露出一张普通的笺纸。
叶翀凑近了,小声念出那上面的文字:“帝问天,七子何如?曰,无依。”
玄玉真人斋醮时会给梁检送祈愿符不假,但从未启用过这种密信手段,所以梁检拿到咒符就知京城恐生变数,但当他看到密信内容,心下又释然了。
玄玉处理的很好,甚至有些歪打正着,一个孤苦无依,只能仰仗父皇垂爱的皇子,如果都能叛离他的身边寻找新的靠山,无论如何,以他父皇那个性子,这笔账都得落在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宣王身上。
垂垂老矣的狮王趴在那一动不动,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对权利的斗志……
此刻,叶翀是极其惊恐的,玄玉真人若是梁检宫中眼线,那可是私窥帝心的大罪啊。
“殿下,这玄玉真人……”
“嘘——”梁检手掌虚压在他心口,一字一顿地说道:“烂在心里。”
叶翀噤声,脑子里闪出一个惊心动魄的联想,梁检安排弹奏宣王时,说得那个天意,不会就是玄玉真人吧?
梁检从容地烧掉密笺,对叶翀说道:“京城好戏怕是就要上演,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
七月廿七,三法司会同司礼监,在大理寺明堂正审吴迟瑞等人,私鬻屯粮大案。
永宁帝刻意挑了四个合心可意的人,力争不出一点纰漏,赶紧把太子从屎盆子里抠出来。
刑部侍郎杨博涵六十五岁高龄,才上了乞骸骨的折子,被永宁帝一龙爪子摁住,干完这票再说。
杨博涵是个老实人,当官以来毫无建树,但他也从来不惹事,每日就是上朝、喝茶、值班、回家,是朝堂混子辈的老资格。永宁帝想起动不动就要打要杀、上蹿下跳的刑部尚书,赶紧把这位听话的老好人给弄过来。
都察院来的是左都御史康行,都察院这回玩了个大的,永宁帝能放过宣王,人家是亲父子,对都察院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三十多年攒下的怨念,统统发泄到各位大人的屁股上,太和门外,打屁股的声音,此起彼伏,跟大年夜的鞭炮似的。
但也不是说都察院就没正常人了,康行就是一个有原则的老喷子,但凡皇上的家事,什么不跟老婆睡觉,父子不睦,兄弟不和的,一律属于关你屁事,不能喷的范围。这是他此次得以保全屁股,稳如老狗坐在这里的重要原因。
司礼监的王巧公公和大理寺卿黄蒲,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是皇上的伴当,一个是天子心腹。永宁帝大概推演了不少次,才定下来这个班底,打算来个重拿轻放,对太子、宣王统统小惩大诫,让这两个不孝的玩意儿,都知道知道你爹还是你爹。
各位主审、陪审、监审纷纷落座,四位评事铺好宣纸,准备记录,就在黄蒲拍下惊堂木的瞬间,门外一阵骚动,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喊——“冤枉啊!”
大理寺喊冤,无论是不是真冤,都是刁民,先吃一通板子,那喊冤的女子嗓门极大,被打得乱叫,又是冤又是疼,断断续续地喊出:“宣王谋反,毒杀我夫君,我夫君死得冤枉啊!”
杨博涵六十多岁的人啊,哐当就从椅子上跌下去,康行和王巧身边的两个内珰,赶紧把老大人扶起来顺气。
黄蒲阴着脸,吩咐左右,“去把嘴堵严实,赶紧拉进来。”
披麻戴孝的女子被拖进来,打得趴在堂下缓了缓,才膝行而前,以头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