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兖州(一)
一月后,大暑。
兖州府是从前祥初帝十二子鲁王朱桉藩地,富饶地广,结果鲁王至封的第二年就染病暴亡。无人知道是祥初帝的手笔还是这位二十四岁的王爷真的福薄。总之朱桉去世后鲁王府空置多年,西北一支亲卫至兖州地界时,皆被安置进了这座有些荒凉的王宅。
黄昏时分,应松守在路外驿口,熬鹰似的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官道。
他已经在驿站守了五日,算算时候晏闻差不多该到了。驿站旁的茶棚摊子里,年轻的店家早已眼熟了应松,送上了一土茶叶烧的茶,一口下去提神醒脑。
祝襄瞧着健壮,实则根基早已损坏。这些年他实在是打了太久的仗,新疤叠旧疤,刀痕剑痕一个不少。年轻时尚能靠自己恢复一二,但如今祝襄已过不惑,舟车劳顿,一旦病了就是如山倒,险之又险。
净澜这些日子从各处找来名贵药材和大夫,已经急得三天没合眼。
应松瞧着也是真的慌了,只能等着晏闻来拿个主意。
城外尘土飞扬,又一辆商户车马碾过土路,应松看了不是自己家的,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茶摊老板已经收了挡雨的篷布,“公子,城门要关了,您要等的亲戚今日恐怕不会来了,早日回家去罢。”
“不急。”应松扔出两个铜板,“我再等会儿。”
茶摊老板见过太多翘首等待亲朋的人,知道他们迫切又固执,便也不再多言,给应松留了张凳子,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日落时,应松依然守在挂着一盏风灯的茶摊前,忽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猛然抬起眼,几个熟悉的晏府随从跳下一辆马车,随后是晏闻风尘仆仆地跃下马车往他这边走来。
应松霎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困顿全无,欣喜万分地喊了一句主子。
第85章 兖州(一)
兖州鲁王府,深夜。
朱桯谨慎,临行前让晏闻带上了不少药材和曲靖府的大夫,荒凉了许久的府宅一下子繁忙起来。大夫忙着给祝襄诊脉,净澜守在一旁煎药。
晏闻站在床侧,沾了尘土的外袍还未来得及更换,一路奔波他瘦了不少,广袖显得空落落的。
他原本站在一旁紧盯着昏睡的祝襄,结果祝襄在大夫拖他手腕的一瞬睁开了眼睛,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晏闻脸上。
祝襄虽然病着,浑身杀气一点没少。那眼神似鹰似刀,直接将晏闻看得大气不敢出,站在一旁不动了。
紧接着,祝襄朝他笑了笑。笑容很淡,仿佛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想笑便笑了,仅此而已。
应松不懂这俩人眼中的暗流汹涌,他已经替晏闻把好话说尽,接下来只看他主子自己的造化。
祝襄就这样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没再说一句话。晏闻也就僵持着,一动不动守在床边。
半晌后,大夫把了脉说无大碍就是需要静养,然后煎了药离去。屋子里一时只剩他们四人,祝襄对晾着的晏闻没什么表示,他像是盯累了,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净澜见祝襄睡了,这才悄悄地请二人出了卧房。
鲁王府的庭院里,晏闻懵了,浑身也都僵了,他问应松,“祝叔他......”
净澜端着药碗接过话头,“旧伤复发,一路奔波就这样了,大夫说没大事,休养一段时间再赶路罢。”
“那就好。”晏闻松了一口气,又急道,“祝叔为什么......”
他找不出话形容,祝襄看他的眼神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更像在审视。这样的审视让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祝襄知道他和祝约好上了,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净澜懂他的意思,不过他一向对晏闻没什么好感,看在他千里奔波带了大夫和药材的份上,他多说了一句。
“将军就这一个儿子,你先前怎么对他的不谈。如今直接让祝家没了后,将军嘴笨,不说你什么不代表他心里就认了你这么个‘儿媳’,我是个侍卫,主子喜欢你,我肯定听主子的,但将军是主子的爹,他不喜欢你谁都没辙。”
净澜终究是向着祝约的,他有些烦躁地看了憔悴的晏闻一眼,欸了一声然后道,“总之......这几天好好说道吧,等平安回了金陵大不了让主子替你说两句话。”
没人接茬,应松目送着净澜抱着药碗走远了。回过神晏闻的眼神已经暗淡了下来,他挑了离祝襄最近的一间房,低声吩咐道,“今夜我守夜。”
是夜,晏闻仰躺着看鲁王府陈旧的雕梁画栋,眨了眨眼。
奔波这些时日,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操心着金陵动向,操心着祝襄的境况,往往累得在马车上倒头就睡。
现在终于能歇息歇息,他反而睡不着了。
其实他心里很慌。他对祝襄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
从前的祝襄对所有人都很随和。那时候湖东书寮的学子们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他养好伤后偶尔出来走动都有人躲在湖边偷偷地看。
于满脑子英雄梦的少年而言,祝襄远比冷冷的祝约更让他们好奇。
原本小孩们不敢靠近祝襄,直到有一日祝襄在湖边钓鱼,回首扔了个什么东西。他们以为是自己偷看被发现,所以要被教训,吓得作鸟兽散,等回过神才看见地上是一包用油纸包着,闻着香甜的白色小块。
有胆子大的少年拿起来舔了一口,然后欣喜地招呼了一群孩子,“是糖!香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