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潜逃
明明是他犯错在先,这话却说的委屈万分,祝约自认是个很好哄的人,因为他心里的火气突然就灭下去了,甚至有几分想笑。
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一下,晏闻立马就顺着杆爬了,他拽住祝约的袖子,眼睛亮亮的,“小侯爷笑了,小侯爷不生气了”。
祝约甩开他就往回走,不想多留,结果晏闻却拖着他道,“诶等等,你现在回去他也没得吃,我有办法。”
那夜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贼一样潜入国子监的厨房,愣是忙活了一盘子玉带糕出来,就是黑灯瞎火的,把夫子治脾湿的黄连粉当了黄豆粉。
那盘子奇形怪状的玉带糕端到谢原面前时,他很给面子的尝了一个,然后露出了一个会被夫子大骂形容不端的痛苦表情。
祝约坐在一边看他吃,谢风野怒火中烧,砸了一个到他脑袋上,骂道,“你还笑!”
那之后三更半夜吃黄连就成了谢原常用来笑他的句子。
谢家大公子据传为人沉闷,做事恪守陈规,一板一眼,形容体态堪为表率,祝约也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滑稽的表情,拍着床板大笑起来。
谢原再次怒道,“祝循如!你要毒死我啊!”
一枚黄连玉带糕就这样再次飞了过来,饶是在家受惯了周皎的盘子,祝约跳起来也没能躲过这一下,被挂了满脸黄连糕屑,站在原地笑得捧腹。
谢原拿玉带糕当弹药,趴在床上也跟着笑,“怎的?真以为哥哥我只会读书?本公子七岁就随猎先皇了,熊瞎子都躲不过你还想躲!”
参政府家训就是“韬光”二字,谢原古板了很多年,人人都以为他宁折不弯,受不得辱。只有祝约知道,谢原谢风野是个惜命的人,绝不会自己寻死。
他也不想救个受了刑的废人。
祝约回头看了一眼布防森严的锦衣卫黑底金字的匾额,叹了一句,三更半夜啊。
第7章 潜逃
日头半落的时候,祝约回了国子监,他休沐本就不多,只剩一天还用了大半光阴耗在皇城里,若是拖到明日回司部一定要起一个大早,所以他向来都是前夜就回了。
穿过生了藤的牌楼和寂静无声的书斋,后院学舍里还有几盏零星的灯亮着,想来是在挑灯夜读,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扫了桌子上的书册,点了一盏烛灯。
灯影幽幽的,照着大半本没有摹完的古拓本,净澜替他铺了床,依旧沉默地陪在一边,低声喊了句公子。
进宫前,他以为看在太子和神机营军备的面子上,承泽帝至少会留给谢原一点时间,谁都没有料到昨夜他还在小沧州同于羡鹤商议的时候,朱端就已经翻了脸,拿人下了狱。
他根本来不及细细斟酌,只有兵行险招。
“石坚能行吗?”
他问净澜,净澜也在看屋里亮着的唯一一盏灯,“石小旗是出身五军营,杀过凉州的人,还有于指挥使从中接应,救谢大人应当不在话下。”
杀过凉州的人,揽江军是悍将,亦是智囊,石坚在祝襄麾下十年才赶上新皇登基,从西北调回了五军营。
而后又为锦衣卫所选,跟了于羡鹤。
诏狱劫狱难如登天,但定侯府说要救的人,他就算是剐了一层皮也要尽力试试。
不仅要救,还不能救得让皇帝和徐逢起疑是他的手笔。
“公子,要不先去睡会儿?”
“不用。”祝约一动不动地坐着,盘算着时辰,“我等着。”
诏狱入夜是浓黑的,地底下长年不见天光,伴随着嘈杂的呜咽和痛苦的低鸣,打眼望去像极了传闻中的黄泉阴司。
尽头的栅栏里,蓝衣侍郎脊背依然笔直,他盘腿坐在干草上,背对着身后的狱道,面前放了一盏黄连糕,一张认罪书,还有一方笔墨。
认罪书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字,他这间牢狱外墙上只给点了一盏灯,眼角有些微微的干涩,谢原抬手抹了一下,继续低头写着。
徐逢坐在太师椅上,身后跟着两个小旗,他面上带笑,心情愉悦。
于羡鹤下午看见他带着国子监祝大人出来后,脸上瞬间就跟结了冰一样,祝大人走了之后更是跟吃了炮仗一样讥讽了他几句,莽夫骂人不绕弯子,带着些兵营里出来的痞气,最后甩手走人直接撂了挑子。
凡此种种无非是因为皇上心里更偏向他罢了,谢氏的案子连点边都没让他摸到。
徐逢有些想笑,于羡鹤能坐到指挥使这个位子,无非是因为从过军,出过风头,年纪又大。实则性子一根筋,妇人之仁,连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还留下个擅离职守的把柄给他抓住。
而他徐逢如今十九就已经是千户,深得承泽帝信赖,指挥使的位子迟早有一日会是他的。
今夜谢氏案子一了,又是他的一项功劳,这样一想,连满室的血腥气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徐大人。”牢里的人突然喊他,手边搁下了笔,“灯实在是暗,本官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徐逢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小旗端了烛台就要上前,谁知走了一半,徐逢忽然喊了声停,自己拿了烛台,脸上笑容更盛,“谢工部,下官亲自给您掌灯。”
就在他走到牢狱门前时,足下突然有了异动,逆着光他不曾看清这件牢狱门前竟然满地都是暗红结冰的血河,诏狱湿寒,不可见火,他着人给谢氏父子都添了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