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瓦片上的脚步声紧紧追赶着他,听得出对方身手敏捷,训练有素,李静训曾随大内侍卫统领学习骑射,底子是不差的,身手是没有的,此刻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刺客对路线不熟悉,他凭着这段时日来的摸排,能在穿流的暗巷中甩掉他。
前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好,巡防营,”后有追兵,前有虎狼,李静训陷入两难,见旁边一个堆满垃圾的木桶,心一横,跳了进去。
鼻尖萦绕着酸腐臭味,李静训隔着缝观察外面一举一动,巡防营听到响动进来查探,火把燃烧的劈啪作响,大刀在巷子里砍四处挥砍,他有一瞬间觉得刀尖划过了头顶,距离不过五分,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什么人?”外头似有打斗,乱作一团,金属碰撞之声伴随拳拳到肉的呼喝,趋于静止,火把堙灭了,霎时间死一样的寂静,李静训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身形高大黑衣人拖拽着尸体,地上遍地躺的都是巡防营,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揉揉腰,径直走向木桶,掀开桶盖子,一把提溜出来。
“过来帮忙,”在李静训震惊的目光中,道:“巡防营的人每个时辰交接轮换一次,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收拾干净。”
李静训立即着手清理现场,巷子里杂物堆积,垃圾遍地,或遮盖,或掩埋,一时尚可糊弄。
黑衣人身上血迹斑斑,他脱下最外层的衣服,擦擦手,倏地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北平军副指挥使赵练,参见太子。”
今夜,大事可定。
李静训回到南风馆,头抵在门后,下巴扬起,望着天上玉轮,想那万里江河,终是走出了第一步。他脚步有些生风,急切的想要见到某个人,莆一跨进花厅,便觉不对了,灯火通明,几个小厮松散的立在那儿,窃窃私语,小月儿看见了他,拽到一旁,“你,怎么就回来了?”眼神似有躲闪,李静训看看他,又扫视一圈众人,个个表情古怪,他猛地甩开手,冲上楼。
熟悉的寝房,已经来了不知多少次了,大门紧闭,内里传出呻吟,混合着好几个男人的声音,那些声音里有他熟悉的,阿四,黄有为,还有他不熟悉的,一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倒流,直冲头顶,鼓尽全力撞去,登时头上豁开很大一条口子,血肉翻出,他倒在地上,听着里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心里头像是给人用小刀一点点割过,他曾经看过鱼鳞剐处置罪大恶极之人,三千三百三十刀,此刻,仿若受刑的人是他自己。
他疯了似的,站起来不停捶打,两只手血肉模糊,里头玩乐的声响更大了,小月儿实在看不下去,冲上来拉住,他的双目成了赤色,“怎么回事?”
小月儿被牢牢钳住,惊恐又无奈,“风……风月少爷让我去请黄爷过来,我……我不知道。”
李静训呆住了,喃喃的道:果然,他果然……脱力的瘫软在地上,小月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哀叹一声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世道,比的是权势,落魄的穷小子想抱得美人归?那都是戏里唱的,别太当真,”李静训抬头,尹小山不知何时肃立在前,朝他挑眉。
李静训:“哼!说你自己吗?”
像是被人当胸砍了一刀,尹小山五指抓起他胸前的领子,恶狠狠的样子与曾经判若两人,“你也是他玩过的,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吗?没钱没势,凭什么得着他?”
李静训大笑,“没钱没势?哈哈……我让你看看,谁才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尹小山扔开他,痛苦的抱着头,李静训的话,还是门后面那些放肆的笑声,分不清哪个在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他眼球布满血丝,一颗心从胸膛爆裂,他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个小子露出懦弱自卑的样子,地上的蛤蟆,就该一辈子吃泥巴,妄图摘九天的仙人,必将被现实的脚无情踩踏,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等到,一时间,仿佛只有他才是那个跳梁小丑,藏着龌龊的念头,在红尘中跌跌撞撞。
小月儿刚把水烧上,准备一会儿给风月沐浴,刚走到花厅,蓦地有东西在眼前落下,砰地一声,穿云裂石。
尹小山脑袋砸得稀碎,全身骨头都断了,眼球凸出,大张着嘴。
人们都说,他是含恨而死,只是不知,这恨得,究竟是谁?
第30章
是岁十一月初三,小寒。
风月独自踏在漫天白雪中,乌发坠在腰间,未有梳洗,未施粉黛,素净的一张脸。
玉佛寺的红梅已经开败了,满目望去,一片残花,只剩零星几点花瓣,在寒风中,将自飘零。
入了冬,出来的人就更少了,玉佛寺给白雪盖上厚厚的一层,七宝塔的香炉都冷透了。
一个小孩跑到跟前,小脸圆圆的,好奇的打量他,鼻涕冻得老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像自己当初一样,命运却截然相反,风月拉高衣领,竭力盖住脖子上的伤痕,过了这么久,依旧触目惊心。他不敢看孩子的眼睛,清澈的叫人害怕,往梅林的深处走去。
一晃眼,似乎看见个熟悉的影子,与一人挽在一起,执手走下寺院的台阶,其中一个略显高大,小心地扶着另一个的腰,却听道:“你总把我当小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走不好路吗?”那人没回应,但护着的手未有放下。
风月远远的看着,只见寒霜绾着螺髻,绯色圆领小袖袍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被那人牵着,脸颊微红,整个人如同花苞一样盛放。他痴痴的看着,不敢上前打扰,直到上了车架,越驶越远,才从梅树后走出,漫天的雪花落在头上,落在肩上,睫毛染了密密的一层白,两只手冻得青紫,“好像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