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房子里东西很多,烂掉的木头,杂乱的茅草,李静训找到一块破草席,将人一卷,就拖着上街了。
他想自己年轻,学过四书五经,有力气能干活,他什么也不要,只要给一块收敛尸身的地即可,为此,他在街边坐了七日。
每一日街上都人流涌动,四衢八街的热闹从白天到夜晚,生生不息。灯火初上,澜沧江边雕栏玉砌,水面上画舫小船,依稀有管弦琵琶之声,成片的柳树垂下枝叶,坠入悠悠碧水。对角的场馆里,不时走出三三两两的中年男人,腆着和父皇一样的肚子,醉醺醺的走在大街上,他们的身侧都搂着一个长喉结的女人,打扮的娇艳欲滴。
这时就有很多和他一样的穿着破烂的人,端着个破碗,立即围拢上去,生生抱住腿不撒开,挨一顿打也是常事,但运气好,兴许能得到一些施舍钱。
李静训做不来这些,也没人会靠近他。
除了小流氓。
那晚他又晕乎乎的在地上睡了过去,朦胧中被一个人摸脸,李静训惊醒死命的反抗,那几人见难以得逞,顷刻间拳脚雨点般落下,很快李静训被打的口鼻俱是鲜血,周身伤痕累累,混乱中他一口咬在小流氓脸上,好大的血窟窿,小流氓一摸一手的血,疼得哇哇直叫,恶狠狠的招呼人往那尸身上出气,李静训拖着文弱的身体,死命护住了李巍的尸体。
冰冷的雨点打在少年的脸上、身上,他想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啊!
寂静的雨夜,车轮咕噜噜的行驶过水坑,停了下来,马车精致华美,黑楠木做身,四面裹着纱帘。一个少年从车上跳下来,一身细麻衣的短衫长裤,头发用黑带绾起。
他捂着鼻子凑近了打量一番,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喂!死没死?”
李静训微微晃动了下脑袋。
少年从腰间掏出个水袋给他灌了几口,李静训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听得一个婉转的声音,“小山,他怎么样了?”
李静训循声看去,只见紫帘窗纱下一个妙曼的身姿若影若显。
那男孩立即应声道:“皮肉伤,少爷,他就是饿的。”
“那给他点吃的,我们走吧!”
小山从怀里摸出两个窝头扔下,两步跳上马车,缰绳一甩,车轮又咕噜噜的转走了。
第2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据说当年孟郊状元及第之后一日阅尽大燕风流,便是在这条路上。
这里遍地秦楼楚馆,丝竹管弦,歌舞宴饮,高雅与淫靡相合,无一不勾人心魂。
风尘之中最为声名显赫的当属扬州路第一招牌——南风馆,里面的倌儿千姿百态,罗绮成丛,号称太子进,太监出,定叫你千金散尽。
月挂正中,便是南风馆最热闹的时候,红漆雕花木门大开,老鸨别一朵牡丹,站在堂中,一笑起来,铅粉簌簌的往下落。
楼里的小厮眼睛转的贼快,啥样的客人出手大方,看两眼就能知道个三分,便麻利的凑上去大献殷勤。
这厢廊柱下缩着个跑堂的,四四方方的一张脸,觑眼一看没人注意,便将扫帚扔在角落,从怀里边掏出几吊绳子穿起来的铜钱,大拇指挨个的拨,嘴里跟着一个一个的数。
突然背后被人一拍,那跑堂的惊了一跳,忙不迭的把铜钱往怀里塞。
“行了,就你那点赏钱,谁看的上呀?”说话的人是个男孩,声音细声细气的,脸上几点麻子。
被拍的人看清了对方,松了口气,不屑的说道:“小月儿,你是没看见,刚才那王员外喝醉了,一高兴往外撒了多少,老子可是抢了三十吊呢!你是没赶上了。”
小月儿轻哼了一声,“切,我当是谁呢?那老头子抠抠搜搜的,也就你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
说话间,另一个小厮凑过来,擦了把鼻涕说:“我上次跟着白老板伺候,那家伙,赏了我足足五十文呢!”
说话的越聚越多,端茶的递水的全凑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先头小厮的三十吊钱被比了下去,脸涨得通红。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老子当年还得过一两银子的赏钱咧!”
此言一出,在场的都闭了嘴,咂摸了舌头,纷纷讨好起来,“叔,您说说呗!咋伺候的?这么多?”
只听老者慢悠悠道:“伺候什么,你们以为随便哪个少爷都行啊?那得是跟着风月伺候才有油水,懂吗?”
一言既出,四下的人倒泄了气,谁不知道跟着风月伺候又长脸又得好处,可自从几年前风月收了尹小山那个小童子贴身伺候以后,谁都近不了身。
众人只能巴望着吃不着肉,喝点汤也行。
偏那个尹小山脾气大,派头还大,不少上赶着巴结被撸了回来的,一来二去,下头的人也就知趣了。
老鸨在堂中来来往往招呼客人,恨不得脸上笑出三道印子,抬眼一看,几个跑堂小子躲一块偷懒,胆儿肥了!塞在绣花粉鞋里的大脚慢悠悠的踱过来,揪起一个的耳朵,道:“小兔崽子,敢这儿偷懒呢?都不想活了?”
小厮们被抓了个正着,有几个想偷偷开溜,被老鸨迎面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小月儿见状,赶忙赔笑道:“王妈妈,您看,这不是风月少爷被尚书大人包了七天嘛!馆里头客人少了,等风月回来了,谁还能偷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