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水
若真是如此,梁长宁能在十五六岁就有这样的格局和远见,今日又怎么会困于如今这小小险地?
“那倒不是,”梁长宁说,“幸得恩师指点罢了。”
这是闵疏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他的老师了,他低头默默记在心里。
外头传来暮鼓声,闵疏回神,低声道:“一更三点,宵禁了。”
梁长宁对周鸿音说:“那今日先这样罢,再晚恐怕就要惹人注意了,赈灾路上有事密报,若真有民变,有机会就试试能不能收入麾下。”
周鸿音微微颔首,掀开帘子下了车,步入夜幕之中。
马车慢慢驶回王府,天空飘起小雪,等在门口的仆人撑开伞,提了灯迎接二人。
梁长宁下车走在前头,半晌都没见闵疏跟上来,不由回头看去。
闵疏立在雪里,默然片刻,缓步上前靠近梁长宁,低声道:“王爷,文容醉酒被我推下河,今晚又出了这档子事,明日文沉怕是要过问。不如趁着文容还没醒过来,咱们混点假话进去。”
“你当文沉不知道这事?”梁长宁道:“西街回龙湾是什么地方,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三个官,明里暗里到处都是各家的探子,不用你说,他消息快得很。”
闵疏道:“文容知道我从前是文沉的人,还把我当丞相府的奴才,今日认出我来,差点漏了陷,日后或许还有与他相见的机会,这次不解决,难免有下次。”
梁长宁看了他少顷,微抬下巴:“去吧。”
闵疏转身就走,梁长宁又道:“等等。”
细雪落在闵疏的乌黑的发上,显得晶莹剔透。
梁长宁偏头看了眼撑伞的仆人,道:“下雪了,穿上披风撑着伞去,来人。”
后头的丫鬟抖开臂弯里的红色斗篷,替闵疏系上了。
闵疏迟疑道:“这颜色太显眼,怕是……”
“就是要显眼。”梁长宁打量着他,满意道:“要他认得出这斗篷,知道他这出美人计有多成功才好。”
杭州织造局进贡的料子,内务府的样式,内里是雪狐的毛,外头是正室才能用的鲜红。若穿着这件斗篷去见文沉,那可真是软巴掌往文画扇脸上打了。
闵疏垂眸,乖顺道:“我明白了。”
说罢,他接过侍从手里的伞,独自步入了雪夜中。
张俭从梁长宁身后出来,压低声音道:“王爷,要不要跟着?”
“不必。”梁长宁眼里有微微寒意:“你去找找那个乔家庶子,今日远东楼把闵疏当花舟妓子的那个,他应该还没走远。”
他微微抬手,比了个干脆的手势,“做干净点。”
张俭应声,飞速下去了。
他今日没跟着梁长宁去远东楼,还不知道这个乔家庶子是谁、长什么样子,反正王爷给的时限是今夜,他准备先找今日当值的暗卫兄弟问清楚,最好是能画张画像,免得他杀错了人。
大街上寂静非常,只有打更人的铜锣声回荡。
一道红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过,如同一只步态轻盈的猫,除了脚印之外,几乎看不到衣物拖行的痕迹,甚至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细雪轻飘飘地下起来,天边的明月笼罩在大雾里,只漏下灰白的光。
第21章 落水
乔誉的马车跑得太快,坐在车厢里几乎要被颠得呕吐出来。他今日本不想去远东楼,最近京中事情太多,他爹再三叮嘱在外不要惹是生非。
乔誉想着今日远东楼的宴能见着文容和一众权贵,也好朝他们打听打听风向。
没曾想三杯酒下肚,文容先醉了个一塌糊涂。他旁敲侧听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幸好后来又遇着了京府丞副使家的候保,他伏小做低陪了半天酒,候保才吐了两句废话。
乔誉闭上眼睛,想起今日在远东楼看到的那个容貌迤逦的少年,不知受了哪个勋爵的宠爱,竟敢出手伤了文容。
更值得深思的是文容没说完的那本句话——还想有名分?连姓都不配有的一个私……私什么?
私奴还是私宠?明明是长宁王的人,为什么好色的文容却好似了解并厌恶这样一个有颜色的少年?
乔誉疲惫地睁开眼,在黑暗中闷咳了一声,斟酌着回家之后要如何跟他爹解释候保的死。
候保说话不过脑子,竟然敢对长宁王口出恶言,没料到长宁王居然在京中随身带着暗卫,还搭错筋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乔誉的父亲靠着文沉多年,做事犹犹豫豫,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颠来倒去半辈子,只说得出:“丞相大人大权在握,跟着他才能吃肉。”这样的话。
今夜看来,怕是从前他们都错了眼,这位手握重兵的长宁王,才是当朝最杀伐果断的人!他今日敢杀官员之子,未必明日就不敢起兵造反。
乔誉从远东楼出来,顾不上跟着文容献殷勤,他上了马车就飞速往家赶。
候保好说歹说也是一条命,今晚事情结不了,明日督察院势必要弹劾,乔誉这么多年伏小做低最善避害,他需得拦着他爹别掺和进去。不仅不能上奏疏,最好连言都不要发,只管装聋作哑!
马夫高高扬鞭,车架上的玉石流苏撞在一起,霹雳啪啦地响。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打更人的锣鼓回荡。
乔誉眼皮突然跳起来,他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直觉,这直觉来的十分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