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螳雀27
暮秋微微摇头,小声笑道:“王爷用过了,只是里头那位贵人还没用呢,一觉过了饭点,王爷特地要小厨房做了些清粥。”
暮秋只当没看见文画扇难看的脸色,无奈叹口气:“白日里膳房本是单独做了乌鸡香菇粥的,结果王爷看了一眼,说是发物,不好入口,打发奴婢叫膳房煮白粥呢。专门用了上月江南刚上贡来的珍米……”
文画扇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小把金叶子给暮秋,低声打探道:“本宫日后说不得就要与这位妹妹相处,暮秋姑娘不如给本宫透个风……”
她话音刚落,就听梁长宁在里头不耐烦地喊:“暮秋!”
暮秋吓了一跳,朝着文画扇苦笑一声,忙不迭地带人进去了。
文画扇回头看着暮秋的背影,轻轻咬了咬牙。
暮秋把粥摆好,挥退了周围的丫鬟,静立在侧。
梁长宁掀开舆图,底下的书信就露出来,他撇了一眼内室,“醒了就出来吃点东西。”
床帏微微一动,一只透露着淡青色血管的消瘦手腕从帘子里伸出来,两指轻挑,把帘子掀开了。
垂地的轻纱帘子从闵疏白皙的脚背上划过,他只裹了件宽大的寝衣,黑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一双眼睛不太精神地看着梁长宁。
梁长宁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收回勾在闵疏脚背上的目光,对他招手:“饿了吧,过来吃宵夜。”
闵疏顺从地走过去,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一只被主人召唤的猫。
“什么时候醒的?”梁长宁问,“睡了这么久,头昏不昏?”
暮秋盛了小半碗白粥,搁在闵疏面前。
闵疏伸手拿起勺子,偏头想了想,问:“大理寺查出的信件,的确是郑思的笔迹吗?”
那他就是文画扇来的时候就醒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梁长宁对着舆图底下的信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
闵疏把手里的勺子放回去,白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腾出手掀开了舆图,看见下面一堆书信,微微挑眉。
信件被闵疏捏在手里,一封一封地看完了。
郑思的这些书信往来极其频繁,大部分是和朝廷一些小官的钱财往来和商议买卖官职之事,剩下收受贿赂的账目,用的全是文沉的名义。
其中只有有一封是在说梁长宁指使他去偷盗调兵信物。
“闵大人怎么看?”梁长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文画扇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今信在我手中,她所言也的确有三分真。”
闵疏静默片刻,放下了信,“我倒是觉得……这信是杜撰的。”
梁长宁点头:“字迹是郑思的没错,不过里头的东西攀扯上了户部吏部,即便是假的,明日真呈递上去,怕是也得吵个几天呢。”
闵疏问道:“杀郑思的人查出来了吗?”
梁长宁摇头,只说了一个字,“难。”
闵疏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头的内侍试完菜,暮秋才把小菜端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
暮秋笑眯眯道:“闵大人可一定要尝尝这道火腿拌冬笋,十分开胃呢,这笋子还是咱们温泉后头的竹林里挖的,一出土就下锅了,保管鲜香!”
她说着拿起筷子给闵疏布菜,闵疏都吃下去了。
梁长宁看他慢慢把一小碗粥喝完,伸手给他擦了下嘴边的米汤,说,“冬日最适宜进补,明日叫老太医来瞧瞧,也好把你养肥些。”
闵疏没避开他的动作,回神道:“啊?是要开方子吗?”
梁长宁难得看到他不专心的样子,奇道:“想什么呢?”
闵疏道:“……想郑思到底是谁杀的。”
郑思的死是一步难得的好棋,逼得棋局僵持,螳雀相争。
丫鬟收了碗碟悄悄退下,屋里只剩下两人。窗外的风雪浩大,是凛冬将至的预示。
“郑思本是吏部郎中,任官员稽勋效验,这是个肥差,确实是容易收受贿赂的职位。”闵疏皱起眉头,说,“可大理寺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文沉把自己的人从一个肥得流油的地方调到大理寺,是想从王爷手中夺了这块硬骨头,好先发制人,转头从周将军手里抢兵权。”
闵疏逐步分析,“咱们为了破这个局,给文沉扣了个无诏调兵的罪名,郑思被捕,却先攀污了他的主子文沉。”
梁长宁默然,“你的意思是,郑思恐怕不是文沉的人。”
“明面上是,背地里怕另有其主。”闵疏笑了一笑,“接着郑思就死了,死在大理寺门前,死在北镇抚司手里头,刚好在双方交接凡犯人的空当。”
他死的地方太巧了,这个罪责归不到大理寺头上,也怪不到宫里头,唯一能算作嫌疑的,只有北镇抚司。
偏偏北镇抚司里三方对立,正统、权臣、皇戚,这三方中的每一方,都有动手的理由。
“事情若是无头悬案也就罢了,可从郑思府里搜出了罪证,攀扯上了文沉和王爷。谁不知道王爷和文沉如今争锋相对势均力敌,可如今这个幕后之人,却把大理寺这块肉送到王爷手上,只为了撮合王爷和文沉。”
闵疏手指在茶碗边划过,沾着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关系图。
“王爷和文沉站到一起了,那这棋盘上楚河对面……还剩下谁?”闵疏的声音轻柔迷惘,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