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暂缓
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暴雨倾盆,几乎要把瓦片砸碎。梁长宁撑起半边身子,把闵疏用毯子裹起来,低声问他:“怎么了,吓到了?我去叫人来把窗户遮上……”
“下雨了。”闵疏躲在梁长宁臂弯里,喃喃说:“树叶都落了。”
闵疏的半边侧脸被汗打湿,青丝缠在颈间,额头还是有些滚烫。他仰头看梁长宁,眼睛里有微弱的水光。他哭红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闵疏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又想起茂广林已经去世,他闭上嘴,任凭梁长宁怎么哄都不肯再开口。
梁长宁用手背贴他的额头,又用指腹去擦他的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闵疏安静地掉眼泪,梁长宁也放弃了擦拭。
“老师走得安心,他没有痛苦。”梁长宁托起他的背,让闵疏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说:“不要怕,安之,老师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剩下的换我来陪你。”
闵疏抬头看梁长宁,他的目光太悲切,脸上还有水迹,这让他看起来脆弱又无助。梁长宁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抱着闵疏,想要像从前一样温暖他,但闵疏已经不再身中孤离畏惧严寒。
闵疏这样抬头,能看到梁长宁清晰的下颌线和他俊朗的脸。他闭上眼,抬头咬住了梁长宁的喉结。
这是一场无声的交缠。
梁长宁知道闵疏是在靠着爱欲来掩饰痛楚,男人都喜欢在性*中纾解悲怆,闵疏紧紧抓住梁长宁的衣襟,在唇齿的舔舐中安静地流泪。
“不叫你痛。”梁长宁轻轻低喘,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暧昧,手指拨开的头发化作春水,黏在指尖就不肯下去。
“叫我痛……求你,”闵疏含着梁长宁的手指,把自己装进他身下,语气缠绵求道:“我想痛,梁长宁,我想痛。”
他们双腿交叠,梁长宁能触到闵疏柔韧的腰,他顺着脊椎往下摸,按在他的腰窝上。梁长宁揉捏皮肉,他们鼻尖蹭在一起,呼吸里都带着火热的水汽。
外头的惊雷轰然落下,闪电亮如白昼,照得闵疏裸露出来的肌肤雪一样白。暴雨如瀑,冲刷不掉春潮。床板摇晃,素白拖地的层层床帏阻止了空气流通,每一声喘息都清晰可见。
他们在大汗淋漓之间较量,一个温柔疼惜,一个只想麻痹自我。闵疏在沉浮之中生出不真实感来。他觉得梁长宁好像也发热了,他们都病得不清,又药石无医。
“为什么——”梁长宁把闵疏抱起来,叫他坐在自己身上,搂着他的腰想说话。
闵疏捂住他的嘴,他被快感磋磨得高昂脖颈,喉咙里吐出的都是呢喃。衣衫已经褪到手肘,摇摇晃晃地挂着,闵疏松开捂着梁长宁的手,随意挽起自己散落的头发:“别说话,嘘——”
闵疏撑在梁长宁胸膛上,眼泪还在流。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哭了。或许是因为茂广林的死,或许是因为前尘往事的堆积,但闵疏只承认是因为此刻快感中夹杂的痛楚。
他哭得撕心裂肺,但是没有发出泣音。梁长宁太烫了,烫得他痉挛发抖。
梁长宁把闵疏往下拉,他把人按在自己身上,摸着他战栗的肩背,不厌其烦地安抚他,就像是安抚一只在雨夜的狼狈幼猫。
“别害怕,安之。”梁长宁侧头亲吻他的面颊,放低了声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呢喃:“别害怕,安之。”
闵疏趴在他怀里,听着瓢泼的雨声和细密的呢喃睡着了。
睡梦中的闵疏止住了眼泪,他没有再哭。
梁长宁知道他的脆弱不过须臾。
天亮之后,外人不会发现他在夜里哭过,陈弱水和茂广林教出来的从来不是爱哭鼻子的金贵兔子,而是一只能够在寒风中扶摇而上的苍鹰。
梁长宁的手按在闵疏的后颈上,轻轻哄他好睡。
梁长宁本想说些什么,闵疏不让他说。梁长宁又想问他些什么,闵疏也给不出回答。
梁长宁在黑夜里睁眼,静静看着闵疏温顺的睡颜,在心里把那些问题又默问了一遍。
为什么想痛?
——是否因为我曾经给予你这样的疼痛,而这种疼痛甚至能够掩盖你今夜的痛?
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同枕?
——是否或许对我不那么恨。
然而这都不是梁长宁最想问的。
他其实还想对闵疏说一声抱歉,但闵疏始终都没有听见。
第91章 暂缓
天亮过后,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那夜。
那些眼泪和安抚都好像只是昙花一现。但梁长宁知道,坚硬的外壳已经破了。
梁长宁没有办法把那夜抛之脑后,他虽然假意配合闵疏掩耳盗铃,但私下里总有些贴贴抱抱的小动作。
闵疏视而不见,全当他不存在,他有正事要做。
茂广林亲自誊抄了两百遍《地安疏》,他把那些偶尔清醒的时间全都用来抄地安疏。这样日复一日地誊抄,终于也积攒到了两百份。
茂广林早就安排好了这两百份地安疏的用处——它们将作为内阁首辅茂广林生前的最后一份手记,也作为他的悼词,送给天下学子传阅。
没有人敢压下这份手记,它是茂广林用鲜血写就。谁敢压下这份文章,谁就是百万学子的众矢之的。时隔多年,茂广林声名犹在,提起他,就提起了当年轰轰烈烈的巡教之策,就提起了寒门之流的昌盛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