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141
“快跑,安之。”陈弱水用手背蹭掉眼泪,喉咙间哽咽道:“对不起,娘把你生到这个地方来,娘是真的……娘是真的想教你当一只苍鹰。”
搜查的锦衣卫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文沉的家奴紧跟其后,一旦暗室被打开,闵疏和陈弱水身为私生子和外室,根本没有活路。文家的家丑还没走出门,他们二人就要死在这里。
陈弱水转头,毅然决然端起了油灯。里头盛放了满满当当的灯油,只是灯芯已经烧得太短,眼看就要灭了。
闵疏立刻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竭力制止:“不行!娘,一定有办法的……海晏剑就在外头!我去把它取来,可以砍断,一定可以——”
“孤离的解药有两个人量,安之,我全藏在头油罐子里了。”陈弱水笑着摇头,她意已决,谁也没办法阻拦。闵疏看见她决绝的眼神,喉咙已经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陈弱水十指纤长,捧着灯油用尽毕生力气狠狠一泼。
“哗啦——”
漫天大火骤然掀起,残阳与之交相辉映,文房里全是纸张和木架,那是最好的干柴。
闵疏退后两步,冲出了暗室,火势拔地而起,眨眼间就已经蔓延出去。闵疏推倒书架,书架轰然倒塌,纸张漫天飞舞,那些是本该被搜查出去的账簿,如今却如同纸钱一样带着丧嚎。
闵疏仓皇地在一地杂物中抽出海晏剑,那把剑寒意四射,锋利得吹毛断发。他握着剑跨过熊熊大火,又冲进密室,一言不发地去砍金刚锁链。
砍不断,砍不断!
闵疏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握不住剑,失魂落魄又再无理智地咆哮:“砍不断!娘,我砍不断!”
他忘了他本就来该砍不断,他学的都是不需要废大力气的拉弓射箭、阴谋诡计,怎么可能有力气砍得断精钢锁链呢?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聪明,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连自己的娘亲都护不住。
他恨自己是个废物,又恨陈弱水没有求生之意,还恨文沉竟然过河拆桥。他百密一疏,输掉了唯一的娘亲。
火势冲天,烈焰把面颊烤得紧绷灼痛,发丝被火烧出焦味,陈弱水推开闵疏,声嘶力竭:“跑!安之!跑!”
锦衣卫从远处奔袭而来,糟乱的声音如潮水般。
“走水了!”“书房走水了!救火,去巡检司叫人!”
“把门撞开!来人,去禀告镇抚司大人!”
“去找援军,没水!去找援军,井里没水!来人、去、去找小周将军,叫他带人应援!”
残阳如血,漆黑的飞灰像是大雪,锦衣卫们鱼贯而入,从院墙上翻进来。
陈弱水不顾掉落的火星,从残垣中捡起闵疏掉落的那把海晏剑,将它用力投向闵疏。
海晏剑闪烁着寒光被高高投掷而出,如同七月流火一般向闵疏贯风而来,闵疏在火海中踉跄接住长剑,这把剑太重了,它是先帝亲赐,持者可带剑入宫,不跪亲王,不受罪罚,不遭株连。
安得海晏剑,跨海斩长鲸!
铁链束缚着陈弱水,另一头镶嵌在墙壁里,陈弱水跌跌撞撞冲到密室门口,她绷直了链条,在火海中振臂高呼:“我是文沉外室!我生于江洲府陈家!我父亲是江洲府郡丞,我要击鼓鸣冤,状告文沉栽赃诬陷,囚我于此数载!!”
“娘!”闵疏踉跄一步,想去抱住陈弱水,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走!安之!走出去,离开文府,离开这阴曹地狱!啊哈哈哈!”
闵疏双目通红,他在大火中擦干眼泪,最后看了一眼眼陈弱水,她的身躯单薄瘦弱,却以小时候玩儿老鹰捉小鸡那样的姿势挡在他面前。
陈弱水扭头看了一眼闵疏,她用手背摸一把眼泪,无声又温柔地笑着对他做口型——跑,安之。
疾风骤雨,刀山火海,娘给你挡。此后山高路远,就是你要奔赴的路。你要当飞得最高的苍鹰,盘旋在万丈之上。
闵疏终于扭头,他拄着海晏剑,毅然决然地翻身跃下,坠入了残垣火海之中。
“轰隆——”房梁往下砸,锦衣卫从正门冲进来,那些盛着水的锅碗瓢盆不过杯水车薪,大火吞噬着辉煌的丞相府,书房里全是易燃的书籍。
有人模糊看到一个女人在火海里嘶吼,她声音沙哑,在浓烟中癫狂:“文沉强暴我十七年!我是江洲才女!我要击鼓鸣冤!文沉滥杀无辜!侵吞良田!伪造账簿,他勾连贪官结党营私,我陈家十七口尽数命丧与他手。求朝廷还我一个公道!我是文沉外室,我——”
一支穿云箭疾空而来,风声凌厉,势如破竹。它贯穿了女人的身影,把她牢牢钉死在地上。远处的文家侍卫冷冷盯着她倒下的身影,在一片混乱中收起手里的长弓。
“我——”天翻地覆,她骤然断了声,头朝下栽进火海里。陈弱水感觉不到痛,她只觉得冷,那是血液流失后带来的冷意,或也是孤离在发作。
她其实根本没有省下孤离,她把药全都留给了闵疏。太冷了,她想。她曾经恨过闵疏,但她又没办法不爱闵疏。她把自己的志向和才学都教给闵疏,她希望闵疏可以飞出这片天地。
苍鹰翱翔在天际,也会是这么冷吗?安之怕冷,他以后一个人,谁来照顾他?
陈弱水不知道,她腿上的浓水被烧干了,衣裙粘在在伤口上,但她觉得好舒服。她喜欢穿着衣服的感觉,那年她十六岁,站在江洲府的河道边看河灯,她遇见父亲的学生,他是个英俊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