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雷雨
这种眼神像是在看一条不聪明却忠诚的狗,他像是在告诉应三川——我的狗得学会咬人,偏偏你是一条蠢狗。
应三川胸膛起伏,微微喘气,他来时跑得太快,闷了一头汗,梁长风用手背替他抹去额上的汗水,说:“镇抚使的位置还不够,朕把你送上指挥佥事,应大人,可别叫朕失望。”
北镇抚司如今有两个镇抚使,一个是褚辉,一个是应三川。
褚辉是朝阳公主的次子,自先帝在时就承蒙恩荫,他从小跟着梁长宁混,若应三川要做事,根本绕不开级别相同的褚辉。梁长风要替应三川断后,他养的狗,只能被他牵着链子。
应三川当即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他臣服在梁长风的脚下,闷声说:“谢主隆恩!”
梁长风疲了,挥手叫他下去,应三川爬起来行礼,走到一半又回头说:“皇上……”
他欲言又止,说:“皇上喜欢鸟儿?”
梁长风没说话,盯着他等他继续。
应三川才委婉道:“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文沉一党向来疑心重,鹦鹉最喜学人语,难保这畜生就不会站党,皇上若是喜欢鸟儿,臣去寻一只更漂亮的来。”
“鸟食呢?”梁长风问他。
应三川伸出手,白瓷小盏正握在他手里。
梁长风说:“既然你闲得慌,替朕把这鸟儿喂了罢。”
梁长风说完就绕过屏风出去了。应三川不明所以,遵着梁长风的意思站到了鹦鹉面前。
这只鸟怕人,跳着躲避应三川,只可惜脚上栓了条黄金锁链,张开翅膀扑腾了半天也只是徒劳无功。
应三川单手捉住鹦鹉,他把手里的白瓷小盏放回架子上,捏着金挑子拨弄鸟食。鹦鹉还在徒劳地挣扎,应三川舀了半勺小米送去,鹦鹉见他的手靠近,竟破釜沉舟地开始反击,张嘴就啄下来。
应三川目光一顿,半晌才微微笑起来,他在鸟架子前立了会儿,把金挑子扔回白瓷小盏里,转身离开了。
应三川嘴角挂着笑踏出宫门,内侍都以为他是升了官职才心情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那只鹦鹉被剪了舌头。
舌肉横截面稀零碎烂,握剪刀的人分明可以给个痛快,却偏生要慢慢折磨。
第59章 雷雨
危府里冷冷清清,危浪平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平日里近身的只有一个蓝渐清。
危移顶着夜色而来,终于在晚饭前进了府。
危浪平没料到他会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哥!”危移凑过去,把解下来的大氅随手一扔,说:“快,渐清哥,给我加双筷子!”
危浪平折扇一收,敲他的头:“一天到晚少乱跑,京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知道吗?好好跑你的商,少给我添乱!”
“哥,痛痛痛!”危移捂着脑袋笑着躲开:“别打我嘛,我想你才来看你,哥你怎么不识好歹!”
“少废话。”危浪平侧头给了蓝渐清一个眼神,说,“去看看有没有尾巴……”
“没有,绝对没有!”危移拉住危浪平,笑嘻嘻说:“哥,我保证没有人跟着我,我进城的时候守卫换班呢,而且你还不相信我吗?小时候在国子监翻墙翘课都没被皇宫侍卫抓住过,更何况是小小守城门禁呢?”
危浪平叹口气,收回手说:“罢了,这顿饭吃完你就滚回去。”
“入夜了,不好走。”蓝渐清拿了副新碗筷给他,说,“主子不如让二公子留下来歇一晚。”
危浪平搁了筷子,对一主一仆的目光视若无睹,说:“渐清,等他吃了饭,你送他走。”
危移笑嘻嘻凑过去,“别生气嘛哥,我带了毛皮子给你。”
他说着颔首示意,把包裹里的皮子指给他看:“狐狸皮呢,我想着京城天冷,总是落雪,你叫人做个大氅,剩下的料子还能做对护膝。”
危浪平心里一软,危移又说:“我来就是给你看看我,我知道你担心我,走商嘛总是不安全,你看看我,心里也稳妥些。还有啊……大嫂在阳泽好着呢,我走的时候她还说要给你做双靴子,鞋底都是羊皮的,等今年商路通了,你再找人替了我,我就带着大嫂来京城找你。”
“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若是赶得及,还能过下一个元宵,嫂子做的汤圆我最喜欢,可惜京城不吃汤圆,兴元宵。”
危浪平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说:“等你十七岁生辰到了,我叫渐清给你做。”
危移笑起来,看看蓝渐清,又看看危浪平,说:“谢谢哥!”
汤冷了,油花结出白霜。
危移舍不得把碗里的汤喝完,他知道喝完汤就该走了。
但是他知道今天的隐忍都是为了来日的相聚。
“我走了,哥。”危移站起来,随意抹了把嘴,“你放心,这批货我一定给你送到塞北去,别叫渐清哥送我了,我自己能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完披上大氅,冲外面喊,“把我的马牵来,酒壶满上!”
蓝渐清看着他的背影,说:“主子,我……”
“不用你送了。”危浪平笑了笑,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张皮子你拿去吧,做件大氅,你不是怕冷吗。”
危移打马的身影如同黑夜里诡谲的一阵风,片刻就消散在暗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