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十七岁}
他蹲下来把周覃打碎的碗筷收拾好,接着走了出去,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日子还是得继续,地球每天都在公转,周嘉木这么渺小,他影响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会在意他。
所以他更加努力地读书、做饭,给周覃洗澡,推他出来晒太阳。周嘉木的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了,衣服变得很脏来不及洗,身上还有一股油烟味。
他成绩依然很好,但是会被人瞧不起。
有人欺负他,周嘉木努力躲开了,但他们还会再来。
周覃越来越过分,他心里的苦无处发泄,唯一能见到的人只有周嘉木。
有次周嘉木想死,但是又惦记着回家给舅舅做饭,所以匆匆赶了回来,但是这个念头如同幽灵一般缠绕着他,片刻都没有离去。
第61章 {十七岁}
九点多钟,四周静谧,只有偶尔不知道哪里路过的野狗发出一声呜咽。
萧蕴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但是光亮还是驱散不开这里浓稠的萧瑟感。这间屋子早就没了生气,即使萧蕴已经费尽全力将这里打扫了一遍,然而还是不行。
他们就睡在这里,睡在周嘉木的房间里。
梁嘉誉坐在木质的椅子上,用手划过面前桌子上的印记。上面有一张九九乘法表,还有一些小刀刻出来的痕迹,又被人用黑色的墨水填满。墙上贴了一些过去的日历,日历分为两部分,上面是那时候明星的写真,下面是数字。有些地方被红笔圈了起来,可是梁嘉誉不会知道那些日子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男孩坐在这里的样子。
他想不出,不敢想,不知道那到底是谁。梁嘉誉能看见故事中他的背影,但是却害怕他突然转身。
萧蕴道:“热水烧好了,洗把脸吧。”
“嗯。”梁嘉誉点点头。
他和萧蕴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超越了一般的雇主。
梁嘉誉洗脸的时候在想,为什么萧蕴愿意去告诉他这一切。萧蕴后来说,是因为好奇。
然而他不是,他不是好奇。他完全可以回家,假装周嘉木根本不存在,然而他不能。
他的人生完全地被改变了。
这天晚上,梁嘉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爷爷梁安,不是去世时候的他,而是小时候身体还健壮的他,梁嘉誉站在他的面前,跟爷爷面对着面,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有没有拿走周家的青铜爵,他有没有毁掉一个家庭,他有没有偷走另外一种人生……
但是爷爷不说话,任凭梁嘉誉怎么嘶吼,他都听不见。
醒来时,梁嘉誉满脸都是泪水,眼泪流进嘴巴里,有一种咸涩的味道。
天光大亮,萧蕴做了个早餐。
梁嘉誉穿好衣服下楼,看见萧蕴在院子里生火。
他说:“哪里来的柴?”
萧蕴回过头,微微笑了下,道:“捡的。”
梁嘉誉端了个小马扎坐在一边,萧蕴想做两个荷包蛋,但是最后没成功,又多打了两个鸡蛋,随便在锅里乱炒一通,烟熏了他的眼睛,农村里的锅又大,锅铲又重,即使是萧蕴这样一个大男人,用起来也不是太顺手。
萧蕴把炒鸡蛋分成两盘,一盘给自己,一盘递给梁嘉誉。
这时候,外面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了一只黑色的小野狗,吐着舌头朝他们跑来。萧蕴也坐在小马扎上,野狗跑进院子,萧蕴嘴里喊道:“去去。”
野狗汪了一声,不敢过来了。
梁嘉誉想起周心远第一次试镜,他也做了这样一个赶狗的动作。是它吗?还是它的妈妈,或者妈妈的妈妈?
梁嘉誉将炒鸡蛋放进嘴里,什么味道也没尝到。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吃,他的身体需要食物,需要营养。
吃完早饭,萧蕴将碗筷放在一边。
他们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副轮椅,萧蕴把轮椅推出来,梁嘉誉忽然说道:“我能坐吗?”
萧蕴笑了笑,道:“来。”
梁嘉誉就这样坐到了轮椅上,他以前没坐过,第一次坐感觉也没什么。
萧蕴推着他在院子里转了转,梁嘉誉感觉到天空旋转起来了。
萧蕴说:“这应该是周覃的轮椅,他去世之后,周嘉木一直没舍得扔。”
梁嘉誉说:“周覃对周嘉木好不好?”
萧蕴说:“怎么可能好呢。我怀疑他精神有一些问题,很偏激,很敏感,不过这都……无可避免。周嘉木一个小孩子,他不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梁嘉誉说:“周覃经常骂他?”
“嗯。”萧蕴轻声说,“经常,这些邻居都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周嘉木十七岁的时候。”
梁嘉誉看着地面,在心里算了一下,他道:“三年。周嘉木照顾了舅舅三年。”
“三年。”萧蕴停下了脚步,“是的,一去不复返的三年。”
照顾舅舅变成了周嘉木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在习惯了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无法忍受了。他要找到一些诀窍,知道舅舅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跟隔壁的婶婶学了理发,天气好的时候,周嘉木哄舅舅出来,给他剪头发。
这个时候,周嘉木第一次发现舅舅有了一些白头发。
他还很年轻,才三十多岁,但是后脑勺的白发就有很多。周嘉木心里有点难受,舅舅催促他快一点,他给舅舅剪了短短的头发,最后将掉落在他脖子里的碎发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