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做梦
“那有什么?”沈月章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管皇帝死活的气定神闲, “外祖父从小就告诫我,礼数可以不周全, 但不能没有。”
李建云“......”
明白了,礼数有一点, 但不多,约么就等于没素质。
沈月章继续:“外祖父还说了,礼数只是自我约束,事急从权,不必固守迂腐!”
沈月章一脸忧愁的看着英武的皇帝陛下,语气深沉,“陛下,您还年轻啊!”
年轻?是啊,年轻人总是更敏感,就好似他觉得这话不只是在说他年纪轻轻不当迂腐,更像是在说你娘更年轻,就跟天要下雨似的,娘要嫁人,是挡不住的!
而且这话再添上“不当迂腐”的劝告,听起来就是“你娘跟我跑了,你也别太迂腐,最好愉悦的接受我加入你们的大家庭,然后还能为我们献上衷心的祝福!”
李建云:“......”
妈的,真想把她们一个埋大梁最北边的九云山,一个埋南楚最南边的林壑!
*
为了防止被寿康宫的宫女拦在宫外,沈月章还是拖着皇帝一起去了寿康宫。
眼瞧着寿康宫最后一道防御土崩瓦解,陛下御口,说在某些方面,沈月章那时隐时现的聪慧和机灵总是叫人眼冒金星!
沈月章很愉快的接受了这番关于“眼前一亮”的新说辞,然后在瑞雪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目光里,一溜烟钻进了内殿。
她对寿康宫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后头的瑞雪根本阻拦不及,只得一派忧虑的看向皇帝。
数九寒天,冰雪漫地,每年的冬月腊月和正月,饮冰的毒发都是最严重的时候,尤其最近还下了雪,尤其娘娘的病情在每况愈劣,尤其皇后身怀龙胎、贵妃在宫里横行霸道,闹到她跟前的官司数不胜数、尤其如今和杨率的对峙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一桩桩一件件,事多天冷身疲,月初头一场雪的时候,她们娘娘就晕倒了一次,多亏了那时圆慧法师连夜进宫,施针之后千叮咛万嘱咐要精心安养。
可后来钦差被杀的消息传来,娘娘又是一通劳心劳神,和陛下商议了不过一顿午膳的功夫,便又是胸闷喘不上气。
其实哪里只是胸闷喘不上气呢?
饮冰带来的浑身关节骨骼、乃至肌肉腠理的疼痛才是与日俱增的磋磨,圆慧大师留下的方子里就有一大半的镇痛,剩下的,便是些安眠的了——既然没法静心养病,睡着了也好。
她们娘娘服药之前可是特意吩咐过了,一定不能让沈小姐看见她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样子!
可...
瑞雪瞧着已然跑进内室的沈月章,一边觉得自己失职应当进去弥补,一边又觉得,沈月章能明了她们娘娘这些年都受了些什么罪也好,总归比她们娘娘总是一个人扛着还不肯叫人知道的强!
她欲言又止半晌,“陛下,沈小姐...”
“嗯。”皇帝沉声应了句,又听着里头乒呤乓啷的动静,客观评价,“一贯的动如疯兔。”
瑞雪:......
倒也不是想问这个。
*
寿康宫里烧着地龙,本就比旁的宫殿更加暖和些,如今内室之中又放了好大一个金鼎铜炉,细细的铜丝罩里是烧的通红的银骨碳,叫沈月章一进去便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烘出了一身潮气。
沈月章随手将披风脱了,轻手轻脚挂在架子床边的黄花梨木蠇首架上。
床上的人正静静睡着,单薄的身子陷在厚实柔软的褥子里,眉心仍旧紧蹙着,她的面色在一片锦黄里愈发显得苍白,纤浓的睫毛卷曲上翘,那双清冷的眼睛如今紧紧闭着,让柳云少了几分凌厉,更多了几分易碎的美感——柳云从小就长得好看,沈月章是从小就知道的。
不光知道她长得好看,还知道她嘴毒、刻薄、清高、要面子。
柳云没到沈家之间,沈月章是唯我独尊的骄傲,别说被人冷言冷语的挤兑了,那些丫鬟奶娘哄得不好听她都要撒性子。
而柳云那时候偏偏就爱挤兑她!要换了旁人,按沈月章小时候那容不得人违逆的性子,柳云这样的“贴身丫鬟”在身边不到三天,就能被她灰头土脸的赶走!
可偏偏,柳云要巴结有脸,要道歉有脸,要温柔细致耐心温和...有脸。
沈月章不错眼的瞧着柳云安睡的面容,轻手轻脚的将披风挂在衣架上,又轻手轻脚的抬脚,然后劈里啪啦的绊倒了那看着结实的木架!
那动静实在太响,由不得床上的人不醒,柳云眼皮掀开一道缝隙,看向沈月章手忙脚乱的背影。
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只是瞧见沈月章的背影,心头便是一松,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嗓子里像是吞了苦涩的刀片,声音细如蚊蝇,却是一字一句落在沈月章耳朵里。
“沈月章,你做法呢?”
第78章 做梦
乍醒, 柳云的目光仍有些呆滞,她瞧着沈月章走到床沿坐下,缓慢又有些懵然的眨眨眼。
汤药里的安神药效还没过, 柳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也重的很,这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让她更多了几分光润单薄的柔和,像是易碎的、盈盈泛光的透明瓷器。
她瞧着沈月章在床沿坐下,又俯身欺到跟前。
沈月章托着下巴,手肘就撑在自己肩膀旁。
近在咫尺,近到她能看清沈月章澄澈又明亮的眼睛里,自己病怏怏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