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霞倾37
一抬头,正好见到脂归的脸,她的瞳仁颜色很浅,是泛着光的琥珀色。
他还没开口,脂归就把一杯温温的茶水放进她手中。
夏薰三两口喝完,她又续上。
如此这般重复数次,夏薰一口气喝干了一壶茶。
他喝得太急,下巴上都是水,他用袖子随便擦去,感觉到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
贺琮给他的发簪不知何时不见了,他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十分不成体统。
他问脂归:
“我的木簪呢?”
脂归迟疑地看了一眼火盆。
夏薰顺着她目光望去。
炭火里,隐约可见一根烧焦的木簪,旁边还有块未燃尽的手帕。
脂归告诉夏薰,那些都是被祁宴扔进去的。
脂归说,他晕过去后,是祁宴抱他回来的。
祁宴背上的伤不停流血,他抱着夏薰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串血脚印。
夏薰沉睡时,府里的下人打扫许久,才将遍地狼藉收拾干净。
“祁回把附近医馆里所有大夫都请来了,当时您睡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几位大夫一边为您诊治,一边给大人包扎,满屋子都是血腥气,大人的衣服脱下来,都能拧出血——”
见夏薰毫无触动,脂归没有继续。
夏薰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天际线上的太阳,不是朝阳,而是落日。
他躺了一整整一天。
他的头还在痛,脖子上的伤口也很不舒服。
他看了一阵夕阳,问脂归:
“有饭吃吗?”
晚膳很快上桌,夏薰扯下绑着床帏的布条,将头发扎在脑后,往桌边一坐。
等看清桌上的菜,他的食欲荡然无存。
“只过了一夜,你们祁府就败落了吗?连肉都吃不起了?”
桌上全都是些清粥小菜,一丝荤腥都不见,旁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汁,一看就是他的药。
汤汁散发的苦味都快化出形状,打在他脸上了。
脂归安抚道:
“都是按照大夫的医嘱给您做的,大夫说您饮食要清淡戒油腻,等伤好了,您想怎么吃都行。”
夏薰皱着眉,把清澈见底的米粥端起来,捏着鼻子灌下去。
无色无味的白粥,比苦药都难喝。
脂归看他吃得痛苦,不停找话和他说:
“昨夜奴婢真是担心,知道您不见了,又听他们说玉珠死了,奴婢还以为……您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可把奴婢吓坏了!”
夏薰放下碗:
“你不怪我用药把你迷倒?也不怪我不告而别,害你被祁宴责罚?”
脂归顿了顿:
“其实……大人不是您想得那样,他很严肃,但一点都不暴虐,他从不找我们这些下人撒气,即便做错事,也不会打骂我们。”
夏薰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脂归觑着他的脸色,试探地说:
“就像……他对您的爱犬玉珠一样。”
夏薰的手一顿,并没有阻止。
脂归略定了心,继续道:
“玉珠不喜欢大人,大人也不愿意见到它,这些年都将它养在别院里,还让我们不要把它放出来。可话虽如此,大人又让祁回亲自照料它,不允许他假手他人,喂给它的又都是极好的食物。我们下人都说,弗菻犬不过五年寿命,玉珠活了七年多,都是照料得当的缘故。”
她停了停,问:
“您说,大人到底是喜欢玉珠,还是不喜欢呢?”
夏薰不知道。
从前他以为祁宴喜欢他,后来发现他错得很离谱。
现在,他仍然猜不透祁宴的想法。
他放下筷子:
“玉珠的尸体在哪儿?”
脂归答道: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把您的发簪和它一起埋在原处。”
夏薰点点头,拿起药碗,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祁宴走进来时,辛辣的苦涩味还在他舌尖弥漫。
脂归识趣地退下去。
祁宴提着一壶酒,走到夏薰面前。
他脸色苍白,唇间毫无血色,原本锐利如刀锋的双眼,在今夜也显得黯淡。
厚厚的绷带缠满他的上半身,他的动作不像以往般自如。
他扶着桌子到夏薰面前,将酒壶摆在桌上,伤口的疼痛,让他的行动吃力而滞涩。
夏薰捧着药碗,对他视而不见。
祁宴不看他,也不开口,二人就这样沉默对坐。
天色全然暗下来,月光逐渐倾落,隐约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飒飒声。
祁宴突然抬手,在夏薰脖子上轻轻蹭了一下。
“你的伤……还疼么?”
夏薰脖颈处的伤口缠了好几圈绷带,祁宴的触摸不痛不痒。
可他还是侧身一躲,仿佛祁宴的指腹有尖刺一般。
他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呼吸一滞,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倒吸着凉气,用力攥着拳头,等待疼痛过去。
祁宴定定看着夏薰。
看着他对自己避如洪水猛兽,看着他狼狈地抵御痛苦。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抬起手,抹去夏薰眼角渗出的泪水。
夏薰没有力气再躲。
祁宴放下手:
“今天还没有过去,还是你的生辰,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