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河稀17
不知什么时候,祁宴来到他身后:
“……你在岭南,经常……吃这种东西?”
作为流放地的窦州,毒瘴遍布,虫蛇肆虐。
只有在县城附近,由于砍倒了大量树木,瘴沼之毒减少许多,才适合生存。
夏薰和大哥刚刚脱身之时,害怕被认出来,不敢接近人多的地方,只能躲藏在林中。
当地的猎户收留了他们,把家里的柴房让给他们住,还教他们打猎。
这些生存技巧,都是那时学来的。
面对祁宴的问题,夏薰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在岸边摸索,寻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石头。
兔子身上有伤口,用石头从那里下手,可以把它的皮剥下来。
它的尸体还未完全冷却,夏薰扯开它伤处的皮肤。
野兔尸体里,未干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往下流。
祁宴陡然一震,夺下兔子,远远扔到一边,把他夏薰的手死死按在溪流里。
他用力揉搓夏薰的双手,要把他手上的血清洗干净。
他力气极大,夏薰手背上的皮肤很快被他搓得发红。
“够了!”
夏薰狠狠推开他,祁宴狼狈歪倒在地,衣摆垂进溪水,迅速被溪流浸湿。
夏薰愤怒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祁宴怔怔坐在地上,半晌,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夏薰不理会他,将兔子捡回来,放进溪水里,重新洗刷干净。
祁宴慢慢蹲到他身边,再一次,从他手中拿走兔子。
和它一起被拿走的,还有那块石头。
他低声说:“……我来吧。”
他的声音很沙哑。
夏薰真的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你来?别说剥皮了,你这辈子进过厨房吗?”
祁宴执意要亲自动手。
“我来吧,我不想看见你沾到血,即使不是你自己的血,也不想……”
停顿片刻,他喃喃自语道:
“……有一天我梦见你,那是唯一的一次,你站在我面前,浑身都是血……”
他说不下去了,停下来喘了口气,继续道:
“我不能再见到那样的场景,一次……都不能。”
他拿起石头,笨拙地切割兔子的皮毛。
祁宴没有干过活。
哪怕夏薰认识他时,是他最潦倒的时刻,他身边也有祁回服侍。
夏家出事后,夏薰自欺欺人,逃避现实,不愿了解祁宴和他爹之间的恩怨。
他只从大哥那里断断续续听到过一些。
祁宴爹娘身份高贵,远非夏家能比。
他们的死,确实是夏弘熙一手造成。
如今祁宴官拜中书侍郎,却要在乡下山野间,替他这个仇人的儿子,将一只野兔剥皮拆骨。
夏薰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滑稽。
他抱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漆黑夜色中,祁宴忍着血腥味,将兔肉一点点割下。
他的动作相当生涩,还有许多肉附着在毛皮上,没有被他割下来,就这么丢弃了。
鲜血流了他满手,他来不及洗掉,衣袖渐渐染成黑红色。
他把洗干净的兔肉递给夏薰,夏薰分别插在几根树枝上,放到火上烤。
不多时,一阵肉香味传来,兔肉烤熟了。
夏薰拿起来,吹了吹,就要咬。
祁宴按住他的手:
“我先尝尝,我吃了没问题,你再下嘴。”
夏薰不胜其烦:
“我吃过很多比这还要糟糕的肉,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更恶心,可我不是还好好活着?”
他避开祁宴的触碰:
“这股香味很快会把别的动物引来,要吃就快吃!”
祁宴收回手,拿起一根肉串,表情复杂。
他们身上没有香料,烤出来的肉平淡无味,绝对算不上好吃。
祁宴将肉放到鼻下闻了闻,勉为其难送进口中,咀嚼好久,才艰难咽下。
几串兔肉吃完,夏薰总算不觉得那么冷了,他把手放在火上,汲取着温度。
祁宴望着火堆,不知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抱着玉珠躲在杂草堆里,我看着草丛翻动,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兔。”
夏薰手一抖:“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祁宴好像没听见,摇了摇头,怅然道:
“夏家人对你并不好,尤其是你二哥夏形,他总欺负你。我很心疼,又帮不上忙。”
他陷入回忆,神思飘忽:
“……那时我对自己说,所有你在夏家没有得到的,我都会补偿你,所有夏形对你做过的事,我都要让他亲自品尝一遍。”
提到夏形,祁宴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
夏薰看在眼里:
“不要再说无谓的话,夏形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轻声问祁宴:
“……是你杀了他吗?”
他的话打断祁宴的回忆,让他原本恍惚的神情逐渐清明。
祁宴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天上飘起细雨。
他站起身,拿起火堆里最粗的那根木头,当做火把。
“我刚才四处看过,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下雨了,进洞躲躲吧。”
祁宴在回避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