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时满室蜡光摇曳的效果已经没有了。屋里就黑乎乎的一片。
　　毕南方纳闷着陈平戈去哪儿了，虽然她正跟谌颐闹分手，但她万一在这鱼龙混杂的场所出了什么差错，谌颐能直接撕了他。
　　他拿出手机，想调出手电筒功能照一照黑乎乎的屋里，突然他停下了动作。
　　他听到了一阵小小的哭泣的声音。
　　毕南方虽然渣，却对女生很怜惜，这也是他每次劈腿女方都打他，却从没把他往死里打过的原因。
　　无论是什么女生，无论因为什么奇葩的原因，跟他大哭大闹，毕南方一看到女孩子的眼泪，就没办法，再怎么生气，都会立刻没脾气，上去好声好气地哄着。
　　但陈平戈他不想哄。
　　他站在黑暗的房间的门口，站在这条跟前厅炸天轰地的热闹对比恍若隔世的宁静走廊里，默默点燃了一根烟，安静地听她哭，烟抽完，他转身离开。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压抑的哭声，即使是无人的黑暗的空间，她连大声哭出来也不敢。
　　这种绝望他无法涉足。
　　凌晨两点，疲惫不堪的乐队成员终于被姗姗来迟赶来接替的人从台上换下来。毕南方跟他们嘻嘻哈哈地打闹，一起走回休息室。
　　红毛把新买到的灯管换上去，灯亮起来的时候，陈平戈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们回来了。”
　　毕南方瞥了她一眼，眼镜掩饰着眼睛的红肿，除了鼻头有点红，已经没有了哭过的痕迹。
　　主唱看到她很高兴，唱了一晚的嗓子嘶哑着，还来不及喝水就问，“最新那首词写出来了吗？”
　　“写好了。”陈平戈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白纸。
　　大家立刻围了上去，这是主唱最近作的一首曲，旋律非常棒，大家都很期待看到歌词。
　　毕南方也围了上去，他很好奇陈平戈能把自己写哭的歌词究竟长啥样。
　　“歌名叫《浪费的月光》。”
　　主唱拿着纸，和着旋律，用低哑的嗓子唱起了歌词：
　　“亿万的神明 酝酿 岁月深埋 昏昏中欲睡
　　不食人间烟火的 十六岁
　　我爱着你 高烧不退
　　可能这样不对
　　我两手空空 生命荡荡空空 一直掉队
　　岁月着了凉 脚步跄跄踉踉
　　烟火里的故乡
　　月光那么敞亮
　　我只是 一直想从你的屋里看月亮
　　熟烂樱桃 丈量 心脏动脉 血色却不褪
　　吞噬万水千山的 红蔷薇
　　我背向你 不知所谓
　　兀自等待着谁
　　我满目恍惚 青春恍恍惚惚 持续浪费
　　不需你原谅 笑容漂漂亮亮
　　红尘中的故乡
　　月光经年一样
　　我只是 一直想从你的屋里看月亮
　　……”
　　他唱完，看了看陈平戈，又眼眶发红地看着离他最近的黄毛，“有那感觉了，夭折的初恋的感觉。”
　　键盘手冷静地说，“头，你还没有初恋。”
　　主唱的眼眶更红了，声情并茂地对键盘手说，“滚。”
　　“‘我一直想从你的窗子里看月亮’，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怎么就那么有感觉捏？”
　　陈平戈说，“这句是我引用的。”
　　“引用谁的呢？”
　　“张爱玲。”
　　主唱目光很迷茫，“这名字听着有点熟。”
　　键盘手：“白玫瑰与红玫瑰，倾城之恋，出名要趁早。”
　　主唱：“你不要插嘴，我刚只是在回忆，我比你想得还要博学。”
　　凌晨四点半，毕南方在学校门口把陈平戈放下来。
　　他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问陈平戈：“你自己这样回家没问题吗？”
　　陈平戈在路灯下回过头，脸上带着红晕，眼神有一点迷蒙的醉态，她举起一根食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笑了起来，“没问题，我能回去。”
　　毕南方嘲笑她，“我服了你，喝两罐啤酒也能醉。”
　　陈平戈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好过你，还醉驾。”
　　毕南方伸了个懒腰，“算了，爷陪你回去吧。”
　　陈平戈面朝着他往后倒着走，“别、别跟过来，你敢跟着我我就喊非礼。”
　　“噢嚯～”毕南方流里流气地迈着螃蟹步朝她走近，“你倒是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喊破喉咙也没人——”陈平戈对着无人的空气亲身示范来一个已经落伍十几年的冷笑话，“快来救我——！”
　　偏偏毕南方被戳中了笑点，笑得像抽风，“喂，”他边笑着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如果分手那么难过就别分了。”
　　“你忘了我们的目标了？”
　　女孩在橘色路灯下的肌肤显得更加苍白，眼尾无辜地下垂，眼里像含着泪，她抬眼扫了他一眼又含笑地低下头，那有点神秘的笑意勾得他心痒，忍不住去猜测她笑容后的含义。他忽然觉得她是美的，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对一切从不期待的、全然无力的、淡漠的病态之美，让人想拯救她，也想毁了她。
　　“你如果不想跟他分手就不分，”毕南方低头，凑近他，声音不知怎的有点暗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滥情的同情心在起作用，他就恬不知耻地说下去了。
　　“我也愿意同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你的男朋友。我愿意跟他分享你。我也愿意跟你谈长点的恋爱，半学期，甚至更长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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