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2
眼前之人,一派端方温雅的君子气度,端的是玉树临风。只是此刻,他疏朗的眉宇间敛着几分阴沉,一并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度:“郡主,别来无恙。”
方思宁见他这个态度,愈发忐忑了些,“刘公子……请坐。”
“不坐。”刘峥如此说道,“我不过几句话,说完就走。”
方思宁闻言,将解除婚约后知道的种种在心中过了一遍:那日她说自己无意成婚后,皇帝便择日向尚书府提了亲。谁知刘尚书气得险些将牙咬碎,第二日早朝便联合几位大臣参了公主好几条,什么嚣张跋扈、骄横刁蛮,不仁不义不孝不悌,把公主也气得不行。这倒不是刘尚书有多喜欢原来这门亲事,而是他书香门第、世家大族,儿孙自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可若成了驸马,那便只能屈从于公主之下,最多得个闲职,真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更何况,万一将来公主成了女帝,这名分更是……如此这般,公主与刘峥的婚事只怕阻力甚大,一时半刻也定不下来。
再想刘峥,虽算得是打小认识,却谈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即便她跑来北地“骄奢淫逸”,打的是“痛失所爱,自暴自弃”的幌子,想必他也不会信,自然也不会有不远千里来找她再续前缘的想法。
得了,那就是特地来骂她的了……还好她聪明,喊了两个人在身边,如此架势,他顾及颜面,应该不会骂得太过分。
“郡主……“
刘峥一开口,方思宁便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我们也算得是青梅竹马。”刘峥语气平和,听来却有暗潮汹涌,“婚约是长公主和方将军在世时与我父母定下,问过媒妁、换过庚帖,上至天家,下至京城百姓,无人不知。郡主岂能擅自解除?”
是是是,你说得是……
方思宁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她笑了笑,应道:“我身在皇家,自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还请刘公子体谅。”
“这我知道。”刘峥望着她,神色全然冷肃,“但郡主至少该问过我。”
方思宁理亏,只好讪笑着赔不是:“事出突然,未能及时告知公子,是我疏忽了。”
刘峥并不接方思宁的话,只继续道:“如今朝中大臣对公主多有不满,弹劾公主行止荒唐、悖反伦常,愧为皇储。更有人奏请圣上,择日迎回郡主。郡主可知此事?”
方思宁听在耳中,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陈慬一眼。她并未料到刘峥会说这些,如今想要避嫌,只怕迟了。只有……
“刘公子说笑了。”方思宁说着,歪了坐姿,半倚在椅靠上,声音也慵懒了几分,“北地距京城千里之遥,我平日里又有好多事忙,哪里能知道这些?再者,朝堂之事我也懒怠多听。刘公子远道而来,又何必说这些没趣的?倒不如让我备下酒席,与刘公子叙叙旧。呵,说来这北地,剑舞最是有名,刘公子定要看上一看……”
“方思宁,”刘峥开口,不期然地连名带姓喊了一声,截断了方思宁的话,“你不必说这些来搪塞我。”他说完这句,缓了口气,将情绪略略压下,语调复又放慢,“我只是要告诉你,若要做成夫妻,需得以诚相待。若你真是逼不得已,尽可直言相告。纵犯天家一怒,我也无惧据理力争。又或者,你是费心布局、另有所图,也不妨同我计议……可如今看来,是我不配了。”
这一番,令方思宁没了话。
刘峥见她沉默,笑叹了一声,道:“方思宁,我不是你的马,不是你想让就让的。”他话到此处,躬身一揖,告辞转身。
待他离开视线,方思宁还是怔怔地没举动。却是一旁的元祎先反应了过来,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
“唉……”
是夜,细雨绵绵。方思宁端着酒杯趴在软榻上,满心还是刘峥说过的话。
其实,他比的不对,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那匹小马……
呸!
这念头一动,她当即啐了自己一口。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翻了个身,够到了桌上的酒壶,又将杯子斟满。待要饮时,她瞥见珠帘外的暗卫,不觉又是一叹。
说来说去,她只是窝囊了些,也谈不上有多大委屈。何况今日之事,是她自作自受。刘峥说得对,人不是物件,不能说让就让。这是他世家子弟的尊严。可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一生都被随意摆布,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她的暗卫,何尝又是心甘情愿来她身边受罪的?
她笑出一声来,支起了身,开口唤道,“陈慬。”
陈慬闻声,挑帘走进内室,在榻边跪下:“郡主有何吩咐?”
方思宁笑笑,另拿了个酒杯,塞进他手里,替他斟上了酒。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秦忆安也不是个东西。”
陈慬执杯的手微微一颤。
她的这句话堪称大逆不道,特意说给他听,究竟是何用意?是怨公主夺了婚约?……可是,为何其中还有个“也”?
方思宁喝完酒,见他没动,又笑了起来:“没事,你可以当我醉了,也可以当我疯了。反正我今夜说的话,明早一定不认。”她叹口气,慢慢说道,“我们这些人,从小习得喜怒无常、心口不一,最是难以揣测、不好伺候。什么真情挚爱,都是逢场作戏,待到利益交关,没有什么是不能舍的。所以,我们原也不配别人真心相待。若为我们这些人动气伤心,更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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