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黑暗269
“别停!”
老兵约翰扯下蝉翼,双目猩红,借着疼痛的宣泄冲他怒吼。
“跑——!”
那傻小子被他喝得身躯一抖,但还是义无反顾地下了马。
约翰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这下卢克不敢动了,他都能想象到面罩背后是个什么表情,肯定张大着嘴巴,骇得魂飞魄散吧。
这是恐吓,也是他的决定。后方的狂沙大军穷追不舍,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
“上马!不然来不及了!”
刃尖紧紧抵着心脏口,似是没入了一点胸膛。卢克吓傻了,像新兵受训似的,喊一下动弹一下。
隆隆声越发响亮,马蹄不安地踩动着。
卢克扭着身子回头看他,约翰身为小队队长,喊出最后一道指令。
“跑!头也不回地跑啊!!!”
随后,匕首噗呲一下没入前胸,力道决绝而狠厉。
卢克的视线被什么液体洇湿,这一瞬,马比他还懂人言,竟自己开始向前狂奔,他连回头再看一眼都做不到。
他从前觉得约翰这人总爱教训人,一点不温柔,可心狠。不过因为是老兵,应变能力很强,有许多经验值得学习,所以让他钦佩又害怕。
约翰确实对谁都心狠,包括他自己。
卢克宁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事实,也不要约翰用那样的方式教他所谓的应变能力……
马在飞驰,他不清楚自己落后多少,狂沙追不追得过战马。
一路跑了多久,他就嚎啕了多久,眼泪鼻涕糊满蝉翼,湿成一块布,脏得不像样。
到最后哭得头疼欲裂,见到第四阵线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再没力气挤出一点声音。
好在木头没有失踪,他在第四防御带找到身负重伤的队友,肿胀着两眼,对着这根救命稻草又大哭一场,交代自己的亲眼所见,与亲身经历。
木头躺在医室营帐里,和小兵卢克紧紧依偎着。向来沉默的男人默默留着泪,一汩汩地顺着耳朵淌进发丝。
二人悲痛不已,以泪代酒,悉数浇去地里,为逝者祭奠。
……
巧舌和老兵约翰相继逝世后,卢克安静了许多。
生者必须抗下逝者的责任,他重新被分配队伍,加入一个新的小队。
队长依然是一名老兵,带着几名眼神澄撤的新兵,卢克自然没有划分在内。
他从曾经备受照顾的后辈,变成去教导、去照顾其他战友的人。
卢克经常检查队员们的红巾,见新兵洒了汤或水,虽然不会直接动手打骂,但依然会选择严厉教训一番,把对方叱责得抬不起头,连声保证好好看管重要资源。
他也时常给新兵传授经验,比如该怎么观察环境,遇到特殊情况该怎样处理……偶尔说着说着,忽地沉默下去。
沉痛久久萦绕在身,他经常望着一处发呆,不太爱说话,闲时就往医室跑……令队员不敢多打扰。
某一次他刚训完队员,一瞥眼,碰上其他新兵还没来得及躲开的目光,将里面的敬畏和惧怕收入眼底。
然后卢克笑了,笑他竟然背上了约翰的影子。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内。
一个人极难做到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所以,只是忧郁挤占了大部分情绪,性子里的那点天真和活泼,他只对木头一人展示。
一人尽力释放着自己的活力,却镀不到另一人身上。
木头的生气日复一日地消减。从抵达第四阵线之后,他一直呆在医室里,一步也迈不出去:因为伤势太重,并且还在不断恶化。
医师们已经尽最大努力拯救每一位伤员,然而资源始终有限,能不能康复,一半看医师,另一半全看伤员自己的命数。
每回进入伤兵营帐,卢克必须先想办法把自己打理干净,也不能闲着,得帮忙照顾别人,才能换来和木头聊几句话的机会。
起初,他们还能边干活边交流;才短短几日,就变成卢克从头至尾一通忙活,却很少等得到木头清醒。
战友消瘦得太快,一动不动地躺着,人的生命力便从伤口中流泻出去。
有时卢克守在床边,听着其他伤患痛吟,再瞧着木头紧皱眉头的睡颜,巴不得后者能学着别人喊出来,别那么静悄悄的,像巧舌一样……
一天中午,卢克惊喜地发现木头醒着,刚想搀扶对方,帮忙调整姿势,结果被木头拦下。
木头今日的精神似乎挺不错,有力气扒他的手,也有力气使唤,叫卢克去拿一个小布袋,里面装有原先带来的一些随身物品。
他们正要说些什么,战斗的号角猝然吹响,卢克不得不暂时告别。
木头没有松手,把包裹塞到卢克怀里。
“里面有几根晒干的野草,用来磨碎泡水喝可以治腹泻,你知道的,很管用;那四枚银币收不收都无所谓,但刻刀一定要随身携带,总会派上用场。另外还有我给你刻的小鸟木片,照着你那枚做的,应该有八分相仿,是给你的礼物,也是以防万一。”
“好了,去吧,卢克。拿好它们,一定要活下去。”
号角和鼓声催促不断,外面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依稀听得到集合喊声。
卢克一字不落地听完,表情愕然又呆滞,他有话想对木头说,灵魂想留下来,身体却必须遵从命令,离开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