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禁闭室22
希莱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但你怀疑什么?”
他的衣领被猛然揪住,半个身子从地面拽起来,塞伦一块红一块肿的面庞近在咫尺。
希莱斯毫无怯意,反而生出些怨气。
“不如你先给我解释,竞赛前半个月左右,你的扈从安德烈一直阴魂不散地盯着我,我自然知道是你指派的……”
“我很困扰,塞伦。你对我产生任何疑虑,为何不直接来问我?若说通敌倒能理解,可我通谁去,狂沙吗?”
俩人无声对视片刻,塞伦松开希莱斯的领子,后者的身体缓缓被放去地面。
塞伦坐回门边,单膝蜷曲着。他把后脑勺抵去冰冷的石墙,仰天望着天花板,似要看穿个洞。
“你养了一只鸟?”他问。
希莱斯怔愣一瞬。
“是的,黑面包是小鹰。”
“什么时候养的?”
已顾不上计较这是否为盘问,比起默不作声,他更希望能和塞伦讲两句话。
“我从绿盐城来到圣雷到的半路碰见它。那时的黑面包不慎落入陷阱,而陷阱正是我造的。
“当时已经捕获其他猎物,不缺它,所以想着给它疗伤,放生算了。小家伙以为我是它救命恩人,天天粘着我。”
说起熟悉的“朋友”,希莱斯不由得话多起来。
“某天给他翅膀上草药,我告诉他,伤好就赶快离开,别碰上猎人……尤其我这样的人,遭遇的不幸只会更多。”
塞伦侧过头,定定将希莱斯此刻的神情收入眼底。
“除此之外,还告诉它陷阱由我制造一事。伤口没包扎好,黑面包飞走了。……很神奇,我能感受到它能听懂,而且离去时非常气愤。”
“原以为它会就此离去,结果没两天,发现它在偷偷跟踪我。”
希莱斯重现淡淡的笑容,柔和而温煦。
“头两天,黑面包一直和我闹别扭。给虫子不吃、喂果子也不理。我想和它重归于好,于是孜孜不倦向它投喂食物,下雨天把它塞进我的斗篷下面。”
“它并非宠物,而是我的朋友。黑面包有着自己的生活……就是比较粘人。”
塞伦静静聆听,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嘲弄一声“幼稚的童话故事”。
他也以为自己会这样说,眼下凝视希莱斯的侧脸,他讲不出口。
“你为什么进入罪犯之岛?”塞伦接着询问,“还选择了灰影。”
“我……有罪。”希莱斯答。
顶着对方探究与怀疑的眼神,他牵动唇瓣:“信不信由你,我句句属实。至于进灰影……”
希莱斯的左手缓缓摸向衣角,那里好似装着什么东西,他顿然捏紧。
“为了实现我弟弟的愿望,替他成为龙骑士。”
缄默两秒,希莱斯不想就此说下去,把话头抛给塞伦。
“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塞伦收回视线。
俩人的情绪丝丝缕缕融化,与昏暗融合,沉重得难以呼吸。
“我身为龙族贵族。加入灰影并非自愿,只是无路可去。”塞伦开口,“总之,身上没孽债。”
“这可不一定。刚登岛那天,我曾闻船夫讲过:踏上圣雷岛土地的人,多多少少都身负罪业,即使降落在亲人头上。”
说话时,希莱斯语气轻松,略带调侃。
没料想塞伦脸色突变,触到某根神经般反应激烈:“连你自己也不相信,说这话作甚?”
希莱斯微诧:“莫非果真如此?你的家人……”
他及时打住,不再继续挑明。
人人皆有秘密,时机未到,与其晾阳光底下,不如留存阴暗潮湿的心底一角。
方才塞伦明确了他的贵族身份。养尊处优,但能打——一定受过良好的培养。
联想塞伦日常的贵族派头,希莱斯记起一件事。
军中一些看不惯塞伦作风的人,给他起绰号为“娇花”——带有明显侮辱性称呼。说他长着副女人相,连带相貌一并嘲笑。
一激动便容易落泪的芬顿,被人喊“泪壶”;
因民族习俗而被奚落的吉罗德,被人唤“赤脚佬”;
左眼有疾,佩戴眼罩避光的多米尼克,被人叫“独眼龙”……
希莱斯始终无法适应互起蔑称的氛围,兴许是没被长久熏染的缘故。
花几个深夜独自思考过这个现象,现今多少能够理解。
他认为:首先,随意起绰号,本质是种不尊重他人的行为。
特别里面潜藏着攻击性,多多少少会给别人造成伤害。
结合军中氛围和室友吉罗德描述的救济院情形,此类不善举措的含义里,多了一种东西。
独自思索时,希莱斯想破脑袋都不能摸透究竟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他只明白,救济院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外界刺激中。外人的眼光、父母的罪名、家庭的不幸……最后一点他倒感同身受。
凡此种种的尖刀利刃对向他们,救济院成了蚌壳。他们窝睡蚌肉,却坐立难安,因为蚌壳不能完全阻隔外界的声音。
被恶意言语浇灌长大,他们也遮蔽双眼,认为自己的的确确为所谓“罪人之子”,“体内流淌罪孽”。
禁闭室无事可做,希莱斯换个话题,便主动与塞伦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