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洗礼124
两方蚁群厮杀得难解难分——一名轻骑兵冲锋陷阵,高高举起手臂,向下一挥,用勇气灌注的长剑,削去数只蠕动的黄棋。
狂沙想把骑兵扯下马,被他熟练地砍掉手臂。敌人的头颅宛若跳出海面的鱼儿,战士的一声暴喝后,利刃应声落下,一只只狂沙没了上半身。
基里尔看来,这位轻骑兵骁勇善战。却离潮水实在太近,斩完左边的狂沙,右边又奔涌数个敌人。
马陷入泥沼般动弹不得,只得发出凄厉的嘶鸣,生生承受活死人的撕扯攻袭。
战马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兵避之不及,侧翻跌落下去。狂沙将他覆盖,众多活死人猛攻之下,铁甲显得不堪一击,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喉咙,接着碎肉横飞。
基里尔眼睁睁地看着,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龙息才用完,还未恢复,他救不了人。
再纵观整个战场,上演着无数个类似的场面。
我要怎么救他们,龙息根本不够用……基里尔哀戚地想。他恨不得冲上去,想尽一切办法挽救士兵。
然而生命有多坚韧,就有多脆弱——此乃事实,无人可以改变。
背上的搭档不知疲倦地射着箭,即便越到后面,频率渐渐慢下去,蕃石箭矢亦坚持不懈地追向狂沙。
人人都在拼命地战斗,救自己的命,救眼下战友的命,救身后万家的性命。
基里尔始终飞行半空,不停地于棋局头顶盘旋,尽可能在龙息恢复的一瞬间,张开嘴,将冰雾喷吐出去。
现如今,他努力击退狂沙,却不是为了离开金沉湾、退出龙骑军队。
他只是想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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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沉湾回归平静,天穹逐渐露出原本的色彩,任太阳继续烘烤大地。
战场基本已经打扫完,闷热的空气遗留各类臭味,熏得人胸口憋闷;金沉堡依旧像战前热闹,如火如荼地展开善后工作。
牛鼻基里尔找到医室,慢吞吞地从担架中挤进去。他脚脖子有一道割伤,血已浸透灰布,需要找酒杀一杀脏污。
这还是老兵提醒他的,说金沉湾的战地医师路易斯千叮万嘱,告诉大家有伤必须及时去医室处理。
老兵提到路易斯医师,好似梦魇重现眼前,肩膀还抖了抖。
他一边回忆,一边走入拥挤的大屋子。
来自不同人的痛呼、呻|吟此起彼伏,基里尔险些和一个端着盘子的杂役撞上,他立即道歉,杂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谨慎地盯着前方和盘中器具。
里面装着干净的布,作为龙族,他敏锐地嗅出浅淡的酒味。
基里尔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经历人生第一次战斗过后,以往的许多东西和观念被彻底颠覆,整个人蔫蔫地。
特别是从老兵口中听见“这次狂沙的攻势不太猛烈”等等类似的言语,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宁肯用一双眼睛观察。
医室里每个安然无恙的人,皆在救死扶伤。
曾为贵族的他,招一招手,便有家族学士前来疗伤。可现在,他连一个杂役也不敢叫唤:怕耽误伤兵受到治疗,即便自己也算一位伤者。
一声尖叫吸引了基里尔的注意,向右看去,原来是伤员的痛呼。
一人直起腰,身材瘦小纤细,头发盘在头顶,用布遮起来,唯独能从鬓角看出头发是浅棕色的。他身穿灰袍,右臂系着一条紫巾——医师的象征。
旁侧的杂役赶忙递来一个铜盆。那人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伸入冒着白气的水里,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后,杂役抬着铜盆小跑出门,像去重新换一盆热水。
医师的半块脸用布遮住,细绳挂在耳朵两侧。基里尔悄悄打量,他没见过那样奇特的打扮。
前者向床上的伤兵小声嘱咐一些什么,抬脚走到另一个床位。
“‘魔鬼’来了。”俩老兵互相提醒,声音大了点,令医师脚步一顿。
脸上的布可没罩住眼睛,医师狠狠一瞪:“见过哪个‘魔鬼’愿意救你们?”
俩老兵傻呵呵地笑,讨好地搬来椅子,又被医师轻斥:“别放手,继续止血!”
“是、是,咱路易斯大人医者仁心,才不是魔鬼。”一名老兵手臂血流不止,另一位头上已经包扎好的士兵为他掐着大臂——一个特定的止血位置。
他就是灰影的医师路易斯,人称“恶魔”,基里尔愣愣地注视。
路易斯医师投来视线,迅速定格在他的左脚。后者迟疑两秒,慢慢地吐字:“您好,我需要酒。”
因一个“酒”字,隔着面罩,基里尔都能感受到医师的苦闷。
路易斯唤来杂役取酒,后又喃喃抱怨。
“唉……狂沙的骨灰可以制成蕃石箭矢,如果哪天沙子能变成酒就好了,该死的,一帮炼金术师赶紧鼓捣出来。真弄得成,我情愿不讨老婆,献上三百回舌吻我都十分乐意……”
老兵们捧腹大笑,却也笑得苦涩。大家明白,现今的金沉湾,一滴酒价值千金。
不仅如此,许多外伤用的器具、布条、药草同样稀缺。
虽然也有路易斯“大手大脚”的原因:对方认为,不可重复使用太多次,且每回必须先用酒清理一遍,方能正式利用。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多亏路易斯的“铺张浪费”、要求多、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法,不少士兵的伤势得以稳稳控制,慢慢转好,从死神手中夺回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