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可怜褚曾翎，这将是他们度过的最后一个年三十，而褚曾翎一无所知。
　　仪姑敲门进来，先问起褚曾翎什么时候回来好准备菜色，得知不回来又说，小褚是个没福分的，尝不到今年她托人托姐妹带的熏腊肉。
　　他见仪姑一直仔细着他的神情，便笑了笑，他说，我是不大高兴，可是我们两个人，也要高高兴兴过新年。然后他想到也说着，说起来，仪姑，这是我与你过的一个春节。
　　仪姑眼中有感慨，到底是开心的，可不是嘛，咱们两个人过新年，高高兴兴的。
　　于是他很配合，陪仪姑看春晚，教着仪姑写春联，再往前，贴上本想等到褚曾翎回来才贴的横批。仪姑扶着凳子，絮絮叨叨让他小心。他原先觉得她啰嗦，现在觉得多亲切。
　　徐行名想，当生命倒计时，一切都变得珍贵无比。
　　晚上仪姑拿来备好的鞭炮，她说去年没放，今年特地挑了店里最大的炮仗王，据说能放好几分钟。
　　他点头，随她去外面。从长廊一路走出去，偶尔响起零星爆竹声，他就想起褚曾翎。
　　他望着月亮，他希望，阿翎也正想着他。
　　支好竹竿，鞭炮拆出来铺到大门外，仪姑点燃一支引燃的线香，对他夸耀，别看线香小，这个也可以点鞭炮的。
　　他望着仪姑的样子，手努力伸着，脚还在原地。他笑了笑，说，我来吧。
　　仪姑立刻站稳，她说不好的，哪有主人来点的道理。他抿唇笑了下，他说，许久没点炮仗，我也想试试。听到这话，仪姑放心下来，忙退回来，她说，小主人喜欢玩，那小主人来。
　　实际上点的时候，黑漆大门外，竹竿一挑的鞭炮，仪姑扒着门，总是咿呀诶呀的叫。再点缀一些零星爆竹声，倒把他也吓一跳。
　　线香果然难点，他朝仪姑要打火机。
　　仪姑怕得一口一个小主人小心。
　　他摇头说没关系，低下头要点炮仗时忽然想，他走后，仪姑也许会很伤心，但他会保证她下辈子不愁吃穿，仪姑一向心宽，相信迟早也会过上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他想看看仪姑，却发现仪姑走到他跟前来，眼里闪着光，望着什么。
　　一声烟花飞上空。
　　他想他要记住仪姑看烟花时眼里的光，他低下头摁开打火机，一股熟悉的味道贴上来，他的肩膀多了一件外套。对啊，仪姑怎么能先高兴，再看见烟花。他竟然在想这个。一只大手已经握住他的手，要不是褚曾翎怎么办？要是做梦怎么办？
　　他鼓起勇气，他蓦然侧首，褚曾翎的侧脸轮廓分明，鼻子又直又挺，瞧见他时眉宇间的稳重变得有几分孩子气。
　　褚曾翎喊了什么，他其实听到了，可他怎么舍得离开褚曾翎半步。
　　然后，他就瞧见褚曾翎紧张地朝他跑来，抓着他一起跑，褚曾翎的脸上也变成兴奋和雀跃，似乎是很满意给他的惊喜。
　　鞭炮齐鸣，他看见褚曾翎冲他吼了什么。
　　他想，可能是过年好。
　　但他不想问，他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分神，跟着，他看见褚曾翎笑了下，然后，他就被亲住了。
　　鞭炮齐鸣，他抱紧褚曾翎温柔地回应这个吻。
　　远处的月亮高悬。他开始许愿。
　　他希望，褚曾翎以后每个年三十都平安快乐。
　　没有他，也可以。
　　其实，他更希望，褚曾翎没有他痛不欲生。可是，他连傅英都不恨，怎么能偏偏不放过褚曾翎？
　　他祝褚曾翎一辈子平安快乐。一辈子。
　　四月二十，这天谷雨。
　　褚曾翎刚挂完仪姑的电话，说今天很忙，回不了家，请她给徐行名说一声，明晚见。
　　门就被敲响，利落的助理引进一个寸头高个的男人。
　　男人打扮得干练爽利，看上去和他的年纪差不多，而且步伐稳，不苟言笑。大冬天就穿了一件薄夹克。
　　褚曾翎靠在椅子上，望向助理，希望能给他一个解释。
　　助理望着他：“褚总，这是庄先生。用的是傅家的帖子拜访。您说过，只要是傅家的人，都不能拦。”
　　褚曾翎冲他一挥手，助理关上门。
　　男人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褚总，我是庄阿成。我见过你，但你没有见过我。不要问来源。不要问原因。徐行名借用别人的名字买了墓碑，也找律师借办理其他业务的名义录好遗嘱，还找到人买了肌肉松弛剂，安乐死的药……”
　　第50章 伍拾贰
　　四月二十，这天谷雨。
　　褚曾翎锃亮的皮鞋踩在煲了好几个钟头的雪梨上，挨个儿掀翻了蒜蓉油麦、金沙鸡翅、柱候酱焖牛腱子、锅包肉。
　　瓷盘接二连三在地上开花。
　　仪姑“造孽啊造孽啊”地叫着，“这是小主人花了多少心思……”
　　褚曾翎打断她。
　　“徐行名，老子不吃你的断头饭！”褚曾翎望着徐行名，脸上青筋凸起，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断头饭？断头饭？仪姑是个反应快的。
　　“呸呸呸，小两口吵架可不带诅咒人的。”她说得快，心却慌，她想到这些天，小主人让她签的这样那样看不太懂的文件，她连忙看向小主人，着急地看向还在座位上的小主人。这叫什么事，小主人好好打扮，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怎么就毁了，怎么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