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元乔(三)
她是在生气,并非是心如死灰。庆幸之余,我又令人去盯着宫城各门,乃至临安城的城门,她若想走,我不会挽留,可至少知晓她是何时走的,何时对这座宫城失望。
外间谣言纷纷,道我欺负孩子,欺负晚辈,编造荒唐的理由废去侄女帝位。谣言何来,我并不在意,更不在乎名声,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虚荣中找出些许罪恶感。
元莞无疑是优秀的,在雪盲的那刻,我想起她的聪慧、她的勤奋,若不是血脉缘故,她必然比我更适合这个帝位。
孤鹜去请她,我并未阻止,心中七上八下,她可会来?
可心腹担忧她是否趁机对我不利,他却不知我已然不会去猜去想,元莞若想复位,我也不会阻止。
废帝是我对先帝、对元氏祖先的交代,元莞夺回帝位,是我无能。
我将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元莞面前,就像当初她信我那般,毫无保留,除去些许嘲讽的话外,元莞没有做一件对她复位有帮助的事。
她的不屑,让我更加愧疚。
不知为何,我不止一次希望她站起来夺回她的帝位,到时我必不会阻拦。
可笑,这些都是我的臆想,她对我、对帝位失去原先的炙热,看我就像是一陌生人,没有感情、没有当初那样欢喜的神色。
雪盲时,她尽心照顾我,政事上亦未出问题,也未曾让其他人发现,就连两府宰执都没有察觉不妥。
我与她之间的契合,在日夜相处中更加深。
欢喜是在心中生根发芽,我感受到了元莞当初的感觉,也震惊她对自己的影响竟这么大了。
然废帝是我与她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对我依旧是随意讽刺,我却不气。
她就是一孩子,被人夺去了珍宝,恼羞盛怒,只能嘴上痛快。
她愈发生气,对我也是无可奈何,以她的能力,想要私下与我做对,也是不难,单凭对她忠心的朝臣,做上几件毁我声名的事情来,是简单不过的事。
我自私地去想,元莞或许并非是表面上那么厌恶的。
雪盲症并非是不治之症,不出一月,我就可看见面前的事物,视线一如往昔。
我开始贪恋与元莞的相处,频频想起那些年元莞总是寻些理由见我,大概见一见,就觉得很舒服。
我做了一件人生中最荒唐的事,命令太医不准告诉元莞我已痊愈的事情。
隐瞒病愈的事太过离经叛道,我无法想象元莞知晓真相后又会是怎样的嘲讽,事后如何,我已经顾不得了。
元莞聪慧,在平常的细节中察觉出端倪,趁我沐浴之际,溜进浴室,我羞愤难当,若竹不敢将她赶出去,一番对话后,反被她赶了出去。
我再次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身上的衣裳如何能脱去,若赶她出去,必会泄露痊愈的事情。
短暂的考虑后,我破罐子破摔般地脱衣沐浴,也不知她是否看见了,踏入水中的那刻,我迅速藏了进去,将背影留给她。
纵然如此,我依旧难以抬首,幸好她不敢进来,不然我满面通红等给她发现了。
躲入水中时,我生出奇怪的想法,同太过聪明的人周旋也不是一件易事。
摄政时,我盼望着元莞聪慧些,可现下我倒希望她再笨些,这样我就可护她余生。
她依旧有些乖顺,没有趁机做什么,退到屏风后,我迅速出水穿好衣裳,迟疑着是否转出屏风之际,她唤来若竹。
若竹不知我二人之事,照常服侍我穿上外衣,看着她踏出浴室的那刻,我的视线追了过去。
元莞对我,是否还会有心。
第124章 元乔(三)
雪盲终究有一日会痊愈, 而逢年底,诸多事宜需我出面去解决,瞒不住之际, 我只得‘痊愈’。
而元莞当真与我想的那般, 在我复明之际,果断离开垂拱殿,一丝都不曾眷恋。
我不明元莞的想法, 若厌恶我,大好的机会、锋利的刀刃送到她的面前,为何无动于衷?
对于情之一事,我始终不明白, 就好像我永远不能理解祖母为何能做到亲手毒.死自己的儿子。
这两件事在我心中成迷, 难以弄清之际,陆连枝闯入眼帘。
她与旁人不同, 富商之女,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心思玲珑,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元莞的身份成谜,而蓝眸是她不敢面见世人的缘由, 唯有与布苏通商, 两国互通,蓝眸之人多如牛毛, 或者她才能正视自己。
陆连枝对元莞心生喜欢,我对她也无法喜欢, 奈何需借用陆家的实地经验, 我不得不漠视这段感情。
元莞同我之间,就像经常会见面的陌生人, 许久的等待后只有淡淡一眼。她变得愈发豁达,对往事不究,朝政不管。
经年月久,我愈发无法忽视对她的感觉,它成了一种执念。
日夜想起、时时不忘的执念。
陆连枝大方乐观,都是女子,知晓元莞喜欢什么、爱听什么,能够三言两语哄得她眉开眼笑。
这大概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