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那件名为后来的小事176
早春天气多变,清晨没下够瘾的那场雨此时又淅沥沥地折了回来。
客运车站离书店尚有段路程,何夕便建议江蓠把店里的伞撑走。
“不用麻烦啦。”
江蓠歪歪头笑,婉拒道。
她向屋檐外迈出一小步,仰头望纷纷细雨。
“我听过一句话,说是‘故去的人都住在云里,下雨时会再来看你’。”
“打伞不方便他们认出我,所以淋点雨也挺好的。”
言罢,江蓠回身冲何夕招了招手,由衷谢过前辈一整日的关照,满怀欣悦地踏上了归途。
梧桐小道又一次迎来送往。
何夕久立檐下,目送江蓠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一般,踩着飞溅的水花,步伐明快而雀跃地走远。
耳畔雨声嘈嘈切切。
良晌,她垂下长睫,唇角半翘,顾自低语几句。
“又下雨了啊。”
“……是你回来了吗。”
正低头整理着上架新书,她听见不速之客擅闯的脚步声。
“抱歉,我们今天不开门……”
何夕抬眸,定睛看清来人的相貌,面色旋即明朗,称谓带笑。
“师傅。”
斜风晦雨中,黄新鸿大衣翩翩,款款走入门,收拢长柄黑伞,搁在门边。
“近来可好啊,何夕。”他脱帽,捋着蓄长的胡子笑了笑,“自己开书店,还适应吗?”
年逾花甲的人了,走路久一点都需要拄拐,灰黑的眸子却仍炯炯如昼,不减当年风度。
何夕自觉搬来一张藤椅,请师傅落坐,说说笑笑道:“还行,不亏不赚,能养家糊口。只是欠师傅的房贷,恐怕得还个十年廿载的了。”
黄新鸿失笑,随口同她打趣:“那不然,回银舟再打几年工?”
“……别,您可饶了我吧。”
“呵呵,开个玩笑。我倒是想干到八十岁,但岁月不饶人呐。”
……
模范员工在关键上升期提离职,这事没几个人敢干,也没几个老总肯批。
因此何夕和黄新鸿递辞呈那时,特地写了一篇二十一世纪《陈情表》,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什么志不在此莫强求,记在脑子里倒背如流,铁了心说服师傅放她解甲归田。
然而这招后手最终没能用上。
师傅一面调侃“女大不中留”,一面利索地受理了辞职申请,同时当场签下房屋所有权转让协议,惊得何夕愣愣怔怔,谢也不是,拒也不是,两头为难。
“拿着吧,一点小礼,不成心意。”
他面目深沉温厚,像一位见惯了风浪的老船长,宽慰着即将还乡的水手。
“船要到港,人要上岸。”
“而你一直是你,这点很好。”
何夕离开不久,黄新鸿也紧接着卸任了银舟最高掌权者的身份,退居幕后专注于公益事业。常年的日夜操劳与多地奔波,使得身体频亮红灯,他终于不得不退休,搬回老家杭平颐养天年。
“徒儿,你这儿备了茶水没有,为师鞍马劳顿,想喝上几口解解渴。”
一别数月,师傅喜欢把徒弟动不动呼来喝去的恶趣仍然没变。
“要现磨的……”
话音未落,菊花枸杞飘香的保温杯就端到了面前。
“咖啡对心血管不好。师傅,多喝热水。”狐狸笑被何夕依葫芦画瓢地学去,完美复刻。
“得,学精了啊。”黄新鸿乐得开怀,接过杯子啜一口热茶,悠悠道,“最近有回穗州看过吗?”
“十二月底回过一次。”何夕说,“去给小满当元旦晚会的助演。”
提起上次的经历,她不禁想笑。
彩排进行中,只有她们那个节目场下有应援团,甚至请了专人当托儿上台献花。何夕事后还被蜂拥而至的一帮高中生围住,又是求合影又是求签名,简直重度社死。走出体育馆问小满怎么回事,小孩却心虚又臭屁地撇撇嘴说和她没关系。
直到开演前,何夕在入场观众里碰见和小满同校但低一级的冬至,才真相大白。
做了唇部修复手术的少女性子外向了许多,脸蛋秀气,笑容可掬。
“小满是学校里的明星啦。”
她热心解释道。
“人好看,会乐器,考试永远拿第一名,是被很多很多人仰慕着的存在。”
这句夸赞把她自己说得脸红了。
“前两天姐姐你答应了她上节目,小满都高兴坏了,到处和别人说教她弹琴的老师要来……具体说法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夸得很神啦,全校没有人不知道那种。”
“大家这么热情,应该是觉得大明星的老师,一定更厉害吧,所以都抢着一睹真容。”
得知来龙去脉,何夕甚是欣慰。
写信抬头时用惯了“致笨蛋何夕”的小满竟然会在背地里夸她,那偶尔社死一次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大傲娇教出小傲娇,这道理还算说得通。
“欸,冬至,你的发卡是哪儿来的?样子蛮别致的。”
何夕看女孩的一侧头发别着枚纯手工制作的羊毛毡发卡,顺口问道。
“哦,这个……”冬至抬手摸了摸脑袋上可可爱爱的等于号,模样开心又羞涩,“这个是小满送的。”
何夕当场挑飞了眉毛,内心奔过成群结队的羊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