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惊涛骇浪
“为什么?”
是在问为什么相信他做不出那些事情,还是在问为什么没有那个必要吗?
“你还记得吗,你刚来白源峰的那段日子。”
程佰列只记得当时自己每天都在拼命修习、练剑,卯足了一口气要争一口气,给白源峰主给他的师尊争一口气,让宗门里的人都看到他师尊的选择没有错。
是那么地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你那会儿啊就跟个石头似的,还是跟石头有仇的那种石头,被你练剑砍得七零八落的那块大石头现在还铺在院子里。”
“也就伴伴那孩子把你惹毛了的时候,能见到你脸上的表情变一变。”宋柬说着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你知道为师那时候每天的修习课题是什么?”
“是什么?”
“猜一猜,我的大徒儿今天在想什么,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宋柬忽然觉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竟然也能这么鲜活,这种感受很神奇,“这可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你每天都一张严肃脸不假辞色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在白源峰上待得不开心呢。毕竟原来你待的那里,内外门弟子众多,想来是热闹的。”
“可这山头上,冬天里连点绿色都见不到,确实是冷清的没话说。”
“所以当年您常差我下山采买去吗?”程佰列忽然意识到了。
宋柬点点头,“是啊,听说山下很热闹。不过每次叫你下山你都很快就回来,要不是那会儿你还没能学会御剑,我都怀疑你来回是用飞的了。”
程佰列错开了视线,但还是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不想从您身边离开。”
“嗯。”宋柬看着他,“后来我也发现了,你这孩子也就看着清冷,实际上性子比伴伴还粘人。”
程佰列被宋柬捉住的指尖更烫了,他才知道原来在宋柬的心里,早就意识到了他的粘人,意识到他的孤僻又克制其实都是装的。
实际上是孤僻又粘人。
他确实话不算多,也不会靠着师尊太近,但从来都脚前脚后的不愿让宋柬离开自己的视线。是旁人难以察觉的,被他小心翼翼搁在心底的亲近粘人。
宋柬像是没察觉到程佰列体温的变化,继续说:“而且你这个人,开心和不开心了的表达形式竟然是一样的。”
“开心了就给自己加一个时辰的练剑修习,不开心了也给自己的修习加一个时辰——你就说说吧那会儿一年得砍坏多少把剑?”
“要不是你掌教师伯帮为师我拿灵石玄铁去贿赂乌沉峰那几位铸剑的姐姐,为师我就只能砍了树削几把木头剑给你玩儿了。”
那会儿能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黎伴那只狸花猫虽然爱招惹他,但从来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不可能真的惹到他。
左不过是出了白源峰后被人明里暗里的诟病。身为孤儿程佰列自小没少受人白眼,有些几乎是毫无缘由的,只不过是看他好欺负便要欺负一下。
好像挥刀向更弱者,就能宣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似的。
那都是程佰列能够忍耐的,他所不能忍受的是那些背后恻恻的言论根本不过是为了指桑骂槐,借着对他的揣测来贬低“高高在上”的白源峰主。
“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程佰列说,“师尊,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你把我接上白源峰的时候,外边说什么的都有。”
这还真是宋柬第一次听说,他挺感兴趣的,于是道:“说了什么,你也讲给我听听呢。”
程佰列:“……”
“喂,话说一半舌头断啊。”宋柬掐了掐程佰列的指尖。
第六十章 惊涛骇浪
程佰列再也不想骗宋柬,也不想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些搪塞,于是只好开口:“有人说我是您的沧海遗珠,也有人说白源峰主不近女色是因为喜好娈童……”
听到这话,饶是宋柬也不免面色一僵,这人泼起脏水来的时候想象力还真丰富。
情人也就算了,儿子是什么鬼——等等,娈什么童,再怎么说佰列到他身边的时候都已经十七八了吧。
“其他的,说您沽名钓誉、心无远见的什么都有。”
“所以你是想向那些人证明你师尊的眼光没错?”宋柬倒是觉得欣慰,“光是能这么想,就足以说明我的眼光不错了。”
虽然宋柬这么说了,可是程佰列还是忍不住想,事到如今他师尊受的所有诟病,那些流言蜚语,哪样不是因为他呢?
其实宋柬本人并不太在乎这些,过了耳朵也不会往心里去,于是他又问道:“那么那些叫你开心的事儿呢,开心了不去玩儿,还巴巴地练满手茧子的剑,”他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这算是什么毛病。”
“只是因为心情好所以修习更有劲头了而已。”然后他幽幽地说,“其实很多事情都会让我感到开心。”
说着拿出自己的袖里乾坤,从里头倒出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
一只泛黄的草编蚂蚱落在宋柬的手边,他终于松开了程佰列的手,把这小东西捻了起来。
“这小玩意儿是我编的?”宋柬仔细端详了一阵,抬眸问道。
程佰列点点头。
“我好像有点儿印象,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这只是一只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