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孀门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08章218
“济愚到现在还不好吗?一天吃几顿药,什么人在给看, 要不要我托我爹从京城里给找位御医来?”
徐伯听见贺昳说要找他爹帮忙,眼中晦暗一闪而过, 同时恭敬地拜下腰去, 肃声道:“感谢贺小公子美意, 然而劳驾令尊就不必了, 现在给少主看诊的郎中是大少奶奶找来的, 也很好, 少主当时危在旦夕,起码现在性命无忧,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还得看少主自己的造化。”
贺昳哂笑一声, “看造化?造化只会弄人罢了。”
徐伯垂着头,站在阴影之中辨不清神色。
“谁成想, 到头来第一个捅破篓子的, 竟然是薄家的疯老太太,”贺昳说着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不禁大怒道:“可惜,那个疯妇竟然跑了,叫济愚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听到“无妄之灾”四个字,徐伯叹了口气,大有“现在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盼着老天有眼,让少主能早日醒来。”
贺昳又朝里屋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股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老人家尽管向我开口,近日县衙公务繁忙,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
许青窈见两人身影远去,猜测绿衣男子便是薄今墨那个书院里的师兄,现在是山阳县令,听说是京城来的,国公老爷最宠爱的小儿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徐伯不肯叫他帮忙,京中地广物博能人辈出,到底法子多些,徐伯一向对自家主人忠心耿耿,人也不是个古板迂腐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倒表现得如此谨慎疏离?
难不成薄今墨和他这位师兄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要好?
压下满腹狐疑,她进了内室。
忽然想起那只白猫好日子没见了,四处打量,连根猫毛都没有,心下生出怪异,仿佛自薄今墨受伤,那猫也跑得没边儿了。
转过水墨屏风,榻上的少年还在昏睡之中,许青窈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现在入了秋,天气转凉,夜里应当换一床厚些的被子才是。
“日日人参鹿茸进补着,怎么脸色反倒愈发苍白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锁骨下方有一颗小红痣,许青窈低声喃喃,从前怎么好像没有见过,轻轻碰了一下。
床上那人眼睫微微颤动,正当时,门外有人进来,许青窈转过身。
光影被竹篾帘带得晃荡,地上水波样的横纹明明灭灭,徐伯站在门口,笑得有些不大自然,“大少奶奶,您怎么来了,也不……打一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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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大人叫我来,是想比试箭法?”
秋日的原野平阔,一望无际。
薄青城看着眼前人,射箭还披着斗篷,实在奇怪,前几日淮安有雨,他作此装束也便罢了,今日秋阳和煦,万里无云,如此云遮雾罩,琵琶半抱,倒像是有心遮掩些什么。
“除此之外,你以为是做什么?”斗篷下的人极为随意地伸出手,一旁小太监自托盘上取下鹿骨扳指,为他戴至拇指指节处。
“我以为只是散步而已。”薄青城一本正经答。
“在靶场散步?”斗篷下的人怪笑了两声,张臂挽弓,不同于谈笑时的漫不经心,动作果断而狠厉。
风声破开,羽箭直入靶心。
薄青城当即拊掌大赞道,“好箭法!”
那人将弓递给身后随侍,似乎是无心再显露身手。
“近日听闻提督大人为漕务夙夜劳累,以致于形销骨立,今日一见,果真憔悴不少,只是想不到,重负之下,大人水准依旧,弓如满月,没石饮羽,当真叫薄某佩服。”
薄青城这话说得模糊,表面恭维无度,深究起来,里面却含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这位宫里来的贵人不知听没听明白,也不同他计较,只是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薄大人请。”
一声“大人”,叫薄青城心里生出些怪异来,他因为不能考科举,船厂提举的位子来路又相当不正,这会儿被这两个字一刺,心里的隐痛发作,多亏商海浮沉多年,才勉强稳得住一张脸。
心底的戾气传到箭镞上,遭殃的就是靶板了,挽弓,张弦,瞄准,脱——
铿然声过后,一支墨羽箭正中圆心,前面插靶的箭被震在地上,白羽沾了土,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薄大人百步穿杨,膂力了得,崔某甘拜下风。”
这次说的不是“咱家”,而是“崔某”,“崔”是这位提督太监的姓,他这么自称,让薄青城有些意外,当然,是带着欣喜的那种意外,这说明他的“莽撞”之举,起了效果。
远远地有两个小太监走来,身后各自牵着两匹马,一红一黑,快走到跟前的时候,斗篷里的人上前,牵过那匹红马,笑道:“听闻薄大人手中有不少良驹,我手底下虽是驽马,却也勉强能舍命陪君子,今日不如你我来赛一趟?”
说着手指远处的小山头,“就以对面山丘为终点。”
“既然如此,”薄青城拱手一揖,眼里斗志熊熊,黑瞳中有如火焰跳跃,“恭敬不如从命。”
一个翻身,跃马而上,手执长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见对方也要上马,话锋一转,殷切得好似真为对方着想,“今日风大,您身披斗篷,恐怕要遭阻累,到时薄某胜之不武。”
“好狂妄的口气!”
斗篷里的人笑着回应,却丝毫没有脱下斗篷的意思,灵巧地上了马背,“谁输谁赢,不由你来说,”手里缰绳猛然收紧,红马被惊得倒仰扬蹄,那雌雄莫辨的嗓音被马背上的风放大,竟然也有了股意气风发的味道,“得由这四只马蹄来说!”
下一刻,长哨呼啸,骏马扬尘而起,转眼奔出数里,薄青城双眸微眯,长鞭一挥,紧追其后。
天穹苍鹰盘旋,似乎也有心一战。
耳边风声冷冽,丛林枝柯纵横,划过薄青城的脸,顿时下颌处多出几条血痕,血珠滚滚而落,砸到飞溅的山涧之中。
几乎是怀着赴死般的决心,他扬鞭策马朝远方的山丘狂奔,失去的东西太多,他绝对不能再输,从现在开始,一次也不能!
山坡乱石横亘,巉岩嶙峋,马蹄在其中穿行,跌宕不定,薄青城勒紧缰绳,几次险些被跌下马背,待走出乱石滩,右手的虎口血肉已然一片模糊。
顾不得疼痛,他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穿过灌木丛,策马朝山顶的凉亭而去。
越往山顶风越大,衣袍纷飞,头发被风吹乱的那一刻,薄青城只觉无限的自由扑面而来,登上寒风萧瑟的孤峰,他知道,他胜利了。
骑马立在顶峰,看着山下炊烟袅袅,田垄弥望,他忽然生出迷惘,似乎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他断成了两个人,他很明白,这是胜利过后的常态,真正的快感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长久以来,他便是靠着这种快感来维持庸俗的人生。
秋风起,漫山黄叶纷落,像是一场大雨。
下方的羊肠小径上,萋萋荒草丛中,一匹红马渐次靠近,来人翻身下马,拱手抱拳道:“是我输了。”
薄青城这时也随之下马,收敛方才跨在马上的桀骜姿态,拱手还礼,“承让。”
注意到对方姿势有些不大自然,薄青城疑惑,下意识朝那人□□看去,见那墨色绣云纹的斗篷,脐下三寸位置颜色沉黑,显然是洇湿了一块,气味也不大好闻。
察觉薄青城的注视,这位正处于权力中心的炙手可热的提督太监目视远方群山,“这正是我披着斗篷的缘故。”
饶是薄青城见多识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凝滞,山间树叶哗哗,如同翻波涌浪。
崔公公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并不怎么赧然,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我们这种人,要想保留点体面,衣食住行上,得比你们这些完人格外注意些。”
薄青城将身上的玄色秋罗褶子脱下来,“公公若不嫌弃,不如披我这件好了。”
这话倒不是出于献媚,看对方这样,连他自己也觉得难堪,他这个人办事儿,一向是有利可图,无缘无故折辱人家,属于损人不利己、吃力不讨好,他还没那癖好。
另一方面,太监那些事儿他也知道,被齐根断过的人,时常会遗尿,所以宫中有权势的太监都喜好用香,借此遮掩身上的骚腥味儿,这位身上倒没闻出什么特别的薰香味道,他本以为是这位的毛病不大,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披着这样一个厚重斗篷,故意掩人耳目,这样解释,他不肯将面目示人也就说得通了。
太监这种东西常居下位,身处泥淖,为往上爬,必得将尊严丢到脑后,这位却并非那等吮痈舔痔之流,还真叫他刮目相看。
想到人家遭这罪是因为和他赛马,这么说来,他还真有点胜之不武了。
薄青城将手中脱下来的袍衣递得更近些,对方却并不领情,“多谢薄兄盛情,只是现在,崔某暂且用不着……”
什么,薄青城有些不大明白这意思,低头看——那地方不是还正湿着吗?
对方却不以为意,只是神秘地笑,遥遥一指,山下正有两顶轿子摇摇晃晃抬上来。
“咱们走吧,不知道薄大人肯不肯赏这个脸?”
“薄某是俗人,也嫌骑马劳累,正想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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