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第二天起来得早，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早了一个小时就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苏沐橙被他吵醒了穿着睡衣站在走廊里看他，在他忙得差不多准备下楼的时候远远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叶修回了她一个一样的手势之后就出了门。杭州城的交通不算太好，他又不会开车只能打出租。地址被他记在一张纸上递给司机看，司机看了眼地址又看了看他问了一遍才发动了车子。叶修坐在后座上脑海里还在不住的演练着待会儿见到人之后的话该怎么说才自然，东西要怎么递过去才显得礼貌又不失亲切。

　　他到了的时候已经快到了约定的时间，付了钱就拎着东西朝吴二白说的茶楼里跑去，还特意在门口稳了稳呼吸才走进去。

　　茶楼装修得古色古香，看得出老板在古玩上有不浅的造诣。叶修四下看了两眼也看不出什么，就去找收银台的姑娘客气的问老板在哪儿。姑娘应该是早就知道叶修回来，笑吟吟地引他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个个雅间，包间名用墨笔写在木牌上。姑娘在一间包间前停下脚步，叶修抬头看了眼包间名，写的什么一眼没认出来，字迹倒是眼熟。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两次，又正了正领带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吴二白在看一本书，见他来了就倒扣着放在了桌子上示意他入座。叶修礼貌地鞠躬问好，随着吴邪叫了声二叔才坐了下来。买的水果都被他交给了收银台的人，此刻手里只拎了一瓶酒。吴二白含着笑看他也不说话，叶修就率先开了口，

　　“二叔，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但想着您这儿开的茶楼肯定不缺茶叶，就给您买了瓶酒。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牌子的，就按照吴邪的喜好给您买的。”叶修脸上笑得诚恳，酒瓶放在桌子上被他平推了过去。吴二白拿起来看了看，倒真是吴邪这几年总往家里买的牌子。

　　吴二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见叶修也不知道说什么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才开了口：“叶修对吧？你跟吴邪，在一起多久了？”“两年零七个月。”“吴邪跟你说过他是做什么的？”“说过。”“能接受？”“能。”吴二白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叶修都带着笑一一答了，没什么让人惊艳的答案倒也不过不失。叶修脸上一直笑意盎然，吴二白不提问他也不主动开口回答，也没什么小动作，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偶尔目光对上了还会微微点头。

　　很聪明的人，吴二白在心里默默评价着。

　　两个人对坐了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吴二白突然开口，问叶修门口挂的门牌如何。叶修笑呵呵地说看不懂，但是字真好看。吴二白却喝了口茶，笑了两声说这都是吴邪写的。叶修一瞬间有点惊讶，他知道吴邪签名写的极其帅气但是还真不知道他能写一手这么好的字。毕竟他们主要的沟通途径不是书信，吴邪也很少写名字以外的东西。

　　叶修的惊讶吴二白看在眼里，两个人的话题也顺势就绕到了吴邪身上。

　　“他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让他练字帖，模仿另一个人的笔迹。他小时候写过很多字帖，写得烦了就跟我们撒娇，给他买个冰棒就能让他继续写一下午。”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还挺好，不太用功但是还不至于被人甩得太多。念大学的时候自己选了建筑系，我们本以为他能走出吴家的事，没想到建筑系没盖上房子，反倒把专业知识用到了拆死人的房子上。”

　　“他三叔，骗了他很久。把他引到一个巨大的谜团里，然后他就一点点陷了进去。他被骗了很久，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几个朋友，至于失去的就太多了。他总是在马上就要出来麻烦的时候又因为好奇心重新进去，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从来不多好奇任何一件事情的原因。”

　　“他胳膊上的疤，都是前几年的时候要翻盘一个计划，他找了很多陌生人，因为他需要他们的帮助。每次失败他都在胳膊上自己划一道伤疤，等到好了再去寻找下一个人。”

　　“吴邪以前声音并不是这样，以前他声音很透，偶尔会抽烟但是嗓子不哑。大概是因为他最后一个伤疤好透了又过了没多久，被人割过一次喉管才会变成这样。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但是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除了一个不明显的伤痕和声音变得哑了很多之外跟之前没有变化。”

　　……

　　这是叶修第一次听到吴邪这些过去，很惨痛的过往。吴二白坐在对面表情平淡地讲着，就跟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口吻。叶修却听得心里揪着疼，一种如同感同身受的疼。他觉得自己的表情可能变得很不好，所以端起了吴二白在说话过程中泡好的茶喝了两口，然后再吴二白停下了讲述之后也开了口。

　　“二叔，我不知道吴邪的过去，他没跟我说过，我也不想去问。但是我愿意今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跟他一起承担。吴邪可能跟您说过，我就是个打游戏的。可是我愿意不管他今后走多少路，吃多苦，我都跟他一起。”

　　叶修说得诚恳，说完了还站起来郑重地鞠了躬。吴二白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把手伸出来。叶修从善如流地把手递过去，不知道要做什么。却看到吴二白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不薄的红包塞到了他的手里，面上是温和的笑意。

　　“孩子，这是当叔叔的一点心意，以后跟吴邪好好过，都互相多包容。”

　　吴邪接到叶修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电话刚一打通就听见叶修的声音罕见的不懒散，兴奋地跟他说着吴二白给了他红包，还留他吃了晚饭。吴邪跟着他的高兴一起高兴，也笑得嘻嘻哈哈。两个人正说得兴起，叶修却突然敛了笑声开了口。

　　“吴邪，二叔跟我讲你过去的事儿了。”

　　吴邪听他这么说心头一紧，担心叶修会多想。去没想到叶修只是正经了一会儿就又没了正形：“你年轻那会有点炫酷啊，这么炫酷的事儿你现在还折腾得动吗？”“折腾不动了，我都快四十了。”“折腾不动最好，不过你要是真愿意折腾，我也不是不能陪你折腾。”

　　叶修说得就像开玩笑一样，吴邪却顿时觉得眼眶酸了几分。有多少人说过愿意跟他共患难，又有多少人在他真正需要帮一把的时候头都没回就扬长而去。最后留下的却屈指可数：张起灵、王胖子、潘子、解雨臣、黑瞎子、霍秀秀，不过这几个人而已。但是现在，他相信日后若是真的有一天有了难，还会有一个叶修，坚定地站在他这边，陪他走过所有的坎坷，翻过所有的山岭。

　　叶修见他没了声响，就又开了口：“吴老板，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儿我都帮不上，但是从今天开始，不管你想做什么，就算所有人都不帮你，我也愿意陪你。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我会站在你身边儿，给你勇气。”

　　吴邪听了他的话，眼泪刷刷地就流了出来。不是欣喜不是难过，只是有种生得此人，夫复何求的感觉。他一直就相信叶修会跟他走到最后，虽然此时离死亡还有很远，但是他毫不怀疑说出了这种话的叶修会跟他一起走下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微笑吻别。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跟叶修交流，去为叶修做什么，为的就是今天叶修所说的这些。叶修这人太冷静太聪明，他从来只许自己能完成的诺。因为他爱他，所以他愿意许下半生不离的重诺。

　　两个人都很久没说话，平复了一下感情之后才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

　　“叶修，你常规赛最后一轮主场还是客场？”“主场，打三零一。怎么了？”“没怎么，想回去看看你。”“那来吧，需要给你留票吗？”“不用，我自己买就好。万一回不去浪费你一张票。”吴邪一边说好像还在一边哗哗翻着什么，估计是日程表一类的东西。“你这个个人赛是不是一直连胜下来的？”“嗯，怎么了。”“没怎么，待君三十七连胜，大叔我娶你可好。”

　　吴邪开着玩笑，手里还翻着宾馆的台历想要看看叶修最后一场常规赛到底是何时。叶修却突然沉默了，过了良久才缓缓地应答。

　　“好。”

　　吴邪翻日历的手顿了顿，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叶修被他笑得有点毛，连着问怎么了。吴邪笑呵呵地回答，还有点笑过头了的气息不匀：“没事儿，就是好像做梦中了五百万，然后梦醒了，发现我刚中了一千万。”叶修听了他的比喻也跟着笑，不过没他笑的那么严重。笑了半天，才又开了口。“我是认真的。”“我知道。”

　　吴邪声音里还是笑意难掩。“等我手头的事儿忙完，你拿了冠军。我们就找个地儿结婚，你家长我家长，你亲友我亲友，让小花和叶秋当伴郎伴娘，老板娘证婚，胖子主持。”吴邪慢慢地说，每一个尾音都拉得很长，好像不是在想象而是在回忆，“然后我们都穿白西装，找一个牧师找一个大师给我们祝福，王盟跟着我敬酒，小乔跟着你点烟，联盟的那群人敬了一圈酒倒了一桌子人。”

　　叶修听了他的描述笑得快要喘不过气，平复了好半天才开口：“解老板这花童得快四十了吧？我这边沐橙和叶秋都得上啊，弟弟妹妹我都有。”“那让沐橙拿手捧花，下一个就让她结婚。”他们两个讨论了半天细节，说得都差不多了叶修才发问：“吴邪，你这流程怎么这么熟？”吴邪听了他的话，本来被各种奇妙的情节逗出来的笑意敛去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柔。

　　“因为我在梦里都跟你走了无数次这个仪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