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叙卿事大结局+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70章 浮生如此命246
离开了地牢的阴暗与潮湿,晚风将我的意识吹得愈发清醒。
脚下返着水汽,抬头一看,薄月披了云纱,原是在我惊险斡旋的当口,酝酿了半日的雨潦草泼过。
一路经过的宫室花园愈发地静了,这座巨大的皇宫宛若一池深潭,一半死气,一半汹涌,而我行走其中,在雕梁画栋中觅一片不慎闯入这里的真心。
宫中的路横平竖直,眼看着高塔如是,不费什么功夫就走到了。我虽然身上止不住地痛着,也不敢怠慢分毫。依着沈叙的指示,我在塔下绕了一圈,宫灯不大明了,由下而上照不到匾额,好容易才找到了他所说过的二字。
一见即回忆起,这是皇后娘娘提过的地方。
可惜穿行过那座修饰整洁的花园时,纵我多么努力凝望,都没能见到一星半点故人的痕迹。
不知又走了多久——宫中的路与墙大致相似,只有重重的门匾题着不同的字——我终于看到路的尽头是死巷,一框雕莲小格窗多少把这里与他处区分开来。
心情只明朗一瞬,就飞速向下坠去。
那窗格里透出的明亮火花和屋顶上闪动的赤色光影,无一不让我心惊到拔腿就跑。
匆匆拐入一边的巷道,我紧盯着那边的响动,却一步比一步跑得绝望,火光把黛瓦映成一大片诡异的暖色,时不时冒出一两颗星子,慢悠悠地乘着气浪向上飘,像在嘲笑我这不争气的脚程。左右转向好几回,热感扑在我的面上,还混着焦烂的气味,燥得我发慌。
直到远远看到洞开的门圈着肆虐的火舌,本能逼着我一点点慢了下来。
小小的院落里,红焰昂着头闯荡,却不知怎的,只在中庭的一方土地里突闯,把朵朵佝偻着开在地上的奇花碾成黑泥,却不曾侵扰一旁的宫殿木瓦分毫,昭示着这绝非人力所及的凡尘之祸,而是冥冥注定的天罚业火。
那花——
那花不似陆上花,倒像似水上灯,一朵一朵浮在土地上,花瓣黑红交错,向内折扣,花边的叶也依样直戳在土中,无根无芽一般。
这就是……血魂草?
血魂草!
震惊一闪而过,我又催动自己跑了起来,熊熊烈火倾轧而过,掌大的花刹那之间就被熬成粘稠的黑泥,被捞起来,又从指缝间流下,缓慢地淌回土中。
大地沸腾,我心震动。
火舌舔舐我的脸颊,把因无助溢出的泪水碾成汽晕在眼前,红光拉出金丝,我几近窒息,在泥潭中捞着,妄图把握最后一点点花的形体,却总与它们失之交臂。燃灰飞散,落在我的鼻头和发梢,那么多,就好像烧着的不只是花圃,还有我和沈叙这一路走来,向着一线倏忽之光生出的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希望。
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又往深处进了进,妄图找到幸存的花。
从身后传来的叫喊声来看,监牢里的那人背着沈叙过来了。
我随便喊了一声,无非是应个响。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无法平静,年轻人的嗓音略尖,先是失措地喊着走水了,又觉得不恰当,闭了嘴,随后期期艾艾地喊我,要我回了石板地上去。
“那边似乎还有花……”我蹭着耳后刺痒的薄汗,回头叮嘱他们,“你们且在那里站好了,虽说眼下这火似乎只烧花圃不碰宫殿,也难保安全,可千万离远点,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沈叙伏在他的背上,脸色被火光映得苍白。
“没事的……一定还有留下来的,我再找找!”
这句话既是为了宽慰他,更是为了让我自己有驱动身体的力量。
沈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额角渗出的汗液晶晶然,浓缩赤炎烈光。
钝痛穿过太阳穴。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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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背和抱一类的动作,沈叙本能地排斥。
虽然没有上升到尊严一类的高度,可是身不由己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若不是月余的囚禁让他腰腿酸软,直立都已是勉强,他或许并不会如此顺从地爬上面前的脊背。
今夜就能到达终点了,他这样想着,双臂交叠,环住了眼前的脖颈——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无措,毕竟他的身体也确实没有给他人的背负动作留下什么空间,所以他选择了主动,用这个环稳住自己。
他太想去那个终点了。
嶙峋的夜把宫墙罩得严实,对他来说,原应是最熟悉不过的景色,多年之后故地重游,合该有许多感慨,然而此刻,他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肘部和肩后穿来的阵阵累酸,计算着时间,祈祷着久一点,再久一点,坚持到沈卿卿面前。
如果他稍微分神抬头,或许就能看到冲天的火光。
可他没有,所以,直到沈卿卿喊出他的名字,他才抬起头来。
噩梦。
陪伴他多年的噩梦和幻影一般的疼痛同时袭来,一个箍着脑袋,一个掼着双腿的残余,没有一处手下留情,都在用尽力气哂笑,笑他徘徊,笑他迷茫,笑他分不清楚这是哪里,是现实还是梦境,是当下还是过去。
沈卿卿站在火海里。
沈卿卿怎么能站在火海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松了手。并不牢固的环一开解,他的身子就直直落在地上,把余下的两人都惊出了声。然而冲击带来的痛感甚至不如幻肢的分毫,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位的变化,只一味地向火焰中牵着他目光的那个点跑了过去。
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也有热风擦过发梢,可是沈卿卿就在那里,站得安定,距离没有拉近一分一毫。
他低下了头。
赤炎旋出狂风,把一声迟来多年的嘶啸扯成许多片,挂到檐角瓦上。
沈叙把手贴在地上,闭了眼,努力摆脱疼痛带给他的错觉,试图用早已熟练的方式挪动身体,只肖腰腹用力,送出胯骨便可。但不论是颤抖的大臂还是被疼痛钉得死死的下肢都让他的一切显得徒劳,他只是一具残躯,瘫在这场天命业火之前。
汗液从额角冲下颌骨,精巧的眉眼被乌青坠得臃肿,疏于修理的胡茬长得毛茸茸,他用尽力气守了这许多年的一切都在今夜里被剥得一干二净。
沈叙趴在了地上。
背他来的年轻人从站到弯腰,从弯腰到跪在他身旁,哀告出了哭声。
他置若罔闻,甚至腾不出一只手拒绝他。
只有稍长的左腿耸动时,他的身体才会短暂地离开地面,他像一条将僵的虫,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向注定消散的夏。
“沈叙,你别动!”他听到那个女孩子叫喊着。
怎么能不动呢?
不动的话……不动的话……
沈卿卿只觉得自己陷在了沸腾的泥海中。
她以为那是沈叙的眼神。
那个总把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长袍干净而妥帖、身上团着药香的沈叙,此刻披头散发,满面憔悴,拖着半截身子,用尽身上一切能动的部位,在向她爬过来。
她不忍去看,只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里,今夜装满了她,却又好像没有她。
太有力量了,足够把她按在原地。
然而,当她垂眸一瞬,才发现比起虚蒙中的想象,现实的困难或许更加险峻:
花泥咕嘟嘟冒着泡,煮成光滑的触须,绕着她的鞋子,囚着她,拉着她,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
她“呀”得吸了口气,立马去收脚,好在初生的触须力气不大,也随她抽了去,然而再落脚时,更粗的两根迎了上来,咬住脚腕,不再给她任何余地。
脚底向下沉了半分,沈卿卿不再犹豫,手起刀落,白刃破风,把触须划作两半。
正是这一活动间,她看到火海的正中心,还有一小圈花尚且幸存。
思考之前,脚下已经动了起来,也不顾火阵变换,她左冲右突,只捡着烟稀薄处去,竟也奔到了。指尖碰倒花瓣之前,福灵心至,她屈了手,伴着热,连着一抔土,挖起了花朵。
血色安然绽放着,浓烈如初。
沈卿卿转身而去,一手托着来之不易的成果,一手持骨刃,挥开烟灰,割去蠢蠢欲动的触须,向那个同样全力以赴的人奔过去。
从掌心到肘后,从肚腹到腿根,沈叙的身上渗着血,看着光滑的石板路,于他竟是万丈天堑。
这一次伸手去,离火池不过一尺。
“卿卿,等等我。”
声音湮灭之前,他看到一个身影,诞于火海,竟更耀眼。
她跪在了他面前,把手捧到他眼前。
黑得是土,白的是骨刃,红的是——
沈叙的头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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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更新呜呜呜呜对不起!!!!!给大家磕头了!!!!久等!!!
感谢【在逃咸鱼犯】投喂的鱼粮!!!在努力了!!!!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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