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叙卿事大结局+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61章 孤城玉钩斜228
皇后娘娘的桌上竟然放着一个棋盘,上面黑白交错,绘成我看不懂的景色,她伸着手放在脉枕上,目光却定在某个角落,那里黑多白少,似乎很是焦灼。
看不懂,但不耽误我感到奇怪,我不会下棋,但也知道,这是两人参与的游戏,步步相追,博弈方寸之间,才得乐趣。一人独坐持子,有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微妙感,不知兴味何在。
脉息在指尖游走,疑惑一路爬上眉头。
沈叙教过我,无论情况好坏,都不能写在脸上,没必要给病患造成什么压力。所以我也只是挑了挑眉梢,尽量把心思压得严实。
不过这么重的心思,其实也不是为着什么病情,反而是为着不理解……
且罢了,两边脉听完,我把脉枕收回药箱。
“大夫,这是之前的沈大夫留下的脉案和药方,”噙雨捧上一本册子和几页纸张,“请您过目。”
我扫了一眼,最上面的是一纸药方,字迹舒展,是沈叙写的没错。
“我也姓沈,”一一对过药材,我把这张拿了出来,“是他的徒弟,目前还按这份药方抓药,脉案就让我看看吧。”
“是。”她应了一句,转身把药方带出去了。
脉案的扉页依旧是详尽的记述,初头标了年龄,二十有五,看来这位娘娘也比我大多少。
姓与名却是空着的,我习惯性地随口问道: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她半晌没回答,我才意识到似乎是僭越了,连忙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谢罪都不会讲。
“坐吧,”她看出了我的局促,淡淡地说,“宫里的女人,名字是最不要紧的。”
我茫然地点点头,坐回椅上,空着的地方,就让它空着吧。
脉案向后翻了几页,我的眉头忍不住越陷越深,最后合上册子,从封面到封底,再次细细查看。
字迹、书写顺序、甚至用词习惯,都是如此熟悉,再看多少遍,都是沈叙写的。
他到底怎么能写出这样胡言乱语一般的脉案啊?
深吸一口气,我把它摊在棋盘旁边,捉了几个最要紧的问题。
“您……身体不适多久了?有过生育么?之前可有其他的诊断?吃过什么药?”
没指望她一次性回答完,只是我自己也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她嘴角轻扬,一个微笑煜煜生辉。
“这些问题,你都看过答案了。”
棋子相碰,发出咔哒的响声,她的指间有一黑一白摩擦着,然而无论哪一颗,都没有落在棋盘上。
“你说你是沈大夫的徒弟,那么想必你也认得沈万年这位老大夫?”
忽然听得她提到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我一激灵,旋即答道:
“是的,谷主待我和我师父如同亲孙。”
又想到其中关窍:
“您也认识谷主么?”
谷主游历四方,认识倒也正常,只是姓沈的多了去了,她怎么会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曾有一面之缘,”她说道,“沈老先生对后辈极为袒护……如今看来,医术教得用心,为医之道却不大精进啊。”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说起话来怎么这么麻烦呢。我把道不道的问题丢到一边,还想继续确认先前几个问题,却被她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下了送客令。
“我乏了,夜深露重,沈姑娘也该歇息了。”
我带着脉案回了房,又看一遍,脑袋涨涨的。
沈叙写得很清楚,天生心症,至今服药,育有两子,自生育后气力渐衰,顾忌体征,不能大补,仅以温恤为上,亦不乐观。
我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沈叙从不出错,脉案药方都是看了又看,抄了又抄,病情无论简单复杂,务要一五一十写就。
错的总不会是我的手与眼?
脉息虽弱,也是急重之症所致,与天生心症这种缓缓发展的病毫无关系,情势危重至此,病灶却不属心肺,反而发自脾胃,这更不是诊断而用药会有的结果,至于育有两子,更是无稽之谈,这样轻的年纪,没有一点足月生产的迹象,何来两子?
娘娘的病,不难治,即使是我也能快速拟出对症药方,可是沈叙写的那张却如他所说,只是温补的药材罢了。
那哪里是药呢?简直像是对着着火的房屋泼下一杯温水,作势要救,但注定于事无补。
沈叙,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病下去?
思绪万千。
园子虽然年久失修,房间却是收拾过的,甚至为我添了厚厚一层褥子,把头埋进去,枕间有药香扑鼻。
药香?
我爬了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终于在角落的矮几上寻得一点安慰。
一双黑色手套摆在那里。
这里是沈叙住过的屋子。
还好还好,这长长的别离还未结束,总算有一样实际的东西在向我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深吸口气,我把它们捧在手里,好轻的布料,比一次温和的抚摸还要轻。
压在枕下,愿味道和触觉一齐,佑我一个重逢的梦。
这个愿望却没有实现,夜半时分,连续的叽啾和摩擦声将我唤醒。
园子里从未听过鸟鸣,因此我醒的很快,带着不安观察了好久,最终确定窗外那毛茸茸的一团,是只鸽子。
我满腹狐疑,但还是拉开窗放它进来。
鸽子扑棱一声飞到我肩上,埋成一个圆,睡着了。
我这里可没有笼子啊……
这样想着,我把它抓起来,想随便找个碗状的东西放进去,再挪去窗外。
此时才发觉,鸽子腕上的筒中露着小半张纸。
展开一看,也不陌生,单纯是许久不见。
“沈叙。”
阿纤姐开头这样写道。
看来这张条子的收件人不是我,而是沈叙,送到我手里,恐怕是因为找不到原本的收件人吧。
“转公子言,致娘娘,家中议计相助,勿忧,保重身体为上。”
公子是谁毫无头绪,娘娘……只能指的是皇后娘娘吧?
我又读了一遍简短的句子,怎么看都是寻常的问候,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几字而已,把我的直觉戳得钝痛。
为何阿纤姐会从谷中替别人带话来给皇后娘娘,光着一个问题,就够我想到天亮。
记忆中他们似乎提到过这个称谓,然而皆是一闪而过,我搜肠刮肚,没寻到一丝有用的信息。这可让我犯了难,心中隐隐明白,应当直接交给皇后娘娘,然而总有一个声音暗中提醒我,此事还得让其他人知晓。
能和谁说呢?襄王殿下?他看着年轻,眼里却端着事,让我莫名地想要疏远,再说,到底我也算不得有什么身份,怕是直接求见不妥。
那……静王殿下?不是不行,但……还有更好的选项吧。
希望王妃早点抵达。
我边想边把纸条压进那本奇怪的脉案。
晚风絮絮低吟,将愁结交绕。我靠在窗边,把鸽子送到就近的枝条上,抬头看起月亮。
今夜是新月,一弯玉钩镶在黑幕上,挂着如帘的远山。
山后就是醴都,有我想见的人,也有无数我看不清,想不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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