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兴奋道：【宿主有办法太好了！】

　　它随即担忧道：【宿主怎么知道男主会回来？如果没有……冒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我……”阮望初哑口无言，他怎么告诉小九在他心中，戚生会回来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

　　他鼻子忽然有些酸涩，戚生答应了他，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啊……

　　他的祝福石还没有为他挂上，他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还没有好好的道别，戚生怎么能不回来……

　　*

　　只是隔了几千米，津江市边缘却大雨倾盆，无情的雨水落在灰色的建筑、黑色的水泥地上，嘭得碎开，变成许多小珠滚落。

　　密集的雨帘下，躺着个不成人样的男人，他伤痕累累，意识模糊。雨水硬生生地打在他身上，冲刷掉他一路的血迹。

　　像是被架在火上来回翻烤，喉咙干的发疼，全身都没有力气。

　　戚生跌入丧尸潮后被各种丧尸争相撕咬，有的地方甚至啃出了白骨。他瘫倒在地，视线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模糊，他想要看清天色，却推不开挤压在身上的怪物。

　　和他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那把刀，戚生摩挲到刀，要划开动脉时却犹豫了。

　　如果他变成丧尸，那“他”还能与宁宁再见一面。即使这一面，对方是要砍掉他的头颅……

　　十几年后，风平浪静的时候，宁宁会通过这个早已被R病毒占据的死尸，想起他们鲜活光亮的回忆吗？

　　戚生攥紧了刀，朝头顶的丧尸砍去。他的体温逐渐变冷，皮肤泛青，这是R病毒侵入的表现。

　　他不知疲惫地挥舞着刀，力气像放了气的气球越来越少，到最后完全是机械性地重复动作。心里有个声音在诘问：他在坚持什么，明明感染了不是吗？

　　如果他真的□□清宁，不是应该自我结束，防止再次相遇时扑上去吗！

　　男人握着刀的手松了又紧，鲜血溅开，像在书写一首泣血诗章——他不甘心！

　　丧尸潮缓慢散开，变成无序状态。失去吸引源后，病毒为高效率的繁殖，多余的丧尸逐渐走回来处。

　　男人杀掉几个还“念念不舍”的丧尸，精疲力尽。他像是刚从血海中捞出一般，四肢白骨森森。

　　在晃荡的视野中，男人拖着一只脚颤颤巍巍地向前，他感觉到冷，可冷到极致又成了炼狱般的热。

　　戚生听见血液的流动声，心脏的跳动声，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发酵、开花。他变得躁动，想要破坏，破坏什么都好。他还觉得渴，他想要喝水，可脑子里第一浮现的是鲜血。

　　他的脑袋像要炸开一般疼，他双手捂头跪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耳膜像是装了一半水鼓鼓的塑料袋晃荡，嗓子疼的像是有烙铁在捣。

　　戚生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瞳孔冒出针尖般大小的白，还在逐渐扩散。

　　死！

　　让他死吧！

　　他像死鱼般喘气时，仿佛又看见少年的笑靥，他清楚那是幻觉，可手指却抠破了地面，鲜血淋漓。

　　叮咚——

　　戒指从口袋滑落，掉进血泊中。它们像被揉碎的月光般旋转，折射着神圣的惑人银光。

　　【以后我要叫宁宁老婆。宁宁呢？】

　　【我，我懂的，不许再说了。】

　　少年慌张得要捂嘴的情形再次出现在眼前，男人闭眼，忍受着将理智分崩离析的疼痛，慢慢的，慢慢的握紧了戒指。

　　他像是西方大战后夕阳下中箭的英雄，可支撑他的不是冷兵器，只是两枚圆圆的、小小的对戒。

　　戚生两掌成爪状，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地向前移动着。以最初降临在世上的姿态，去找不愿辜负的人。

　　手掌被磨破，下巴也剐蹭出血，短短的几米好比天堑般。即使最痛苦的时候，戚生也没有放弃前行，但陡然间，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戚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突如其来的高热让他昏倒在地上。

　　争夺身体操纵权的东西消失了，它融入进血液中，不可逆地开始转变。男人眼珠的米白迅速消失，青色的皮肤变得像僵尸般惨白……

　　一滴血色落进黑曜石中，像软云般洇开，荡起浅浅的波澜，然后归于沉默的平静。

　　像是象征不祥发生，天空的雨下得更猛烈了。

　　*

　　【离三川基地334米。】系统尽职尽责地播报着。

　　“哎，你要出去吗？”

　　警卫惊讶道，少年自从拒绝进警卫室的邀请后，已经在雨里等很久了，现在又要独自走出基地。

　　末世自戕的人很多，警卫也早已见惯，可还是劝道：“天快黑了，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了。”

　　阮望初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低头道：“谢谢您的关心。”

　　警卫叹了口气，看着少年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出了大门，身影越来越小。

　　【宿主，这就是男主必经之路上最安全的地方了！两小时内都不会有丧尸靠近。】

　　阮望初在石头上坐下，没有说话。

　　厚实的云层锁住每一缕光线，地上的野草随风鼓动，被吹得东倒西歪。

　　冰凉的雨点再次落到食指，少年浑身被淋湿，像是一只孤零零受伤的小猫。

　　眼睛渐渐合上，阮望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时戚生和他紧紧相贴，男人的头靠在他的胸前，胳膊锁在他的腰间。

　　阮望初看见戚生身后一路的血痕，看见他裸露皮肤上的抓痕，他不似出发时的完美，也并不完整。

　　他被摧毁得像个破布娃娃，唯一不变的是那黑曜石般湿漉漉的眼神。

　　“我到了……”

　　男人的手指摸着少年的脸颊，为他轻轻拭去雨丝。

　　阮望初别过头，一闭上眼就有泪水流出，他道：“我们结束吧。”

　　男人慌乱道：“宁宁别生气，我知道我来晚了。”

　　他眼神乞求：“别说这种话好不好，这一点都不好笑。”

　　阮望初道：“我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烦了，我倦了，我不要你了，我们的约定作废！”

　　越说到后面他越歇斯底里，连气息都稳不住了。

　　戚生抓着少年的手道：“是不是你不喜欢我现在这副样子，宁宁放心，我只是受了伤，我之后会好的。”

　　他又以为少年嫌弃他的能力，仓促解释道：“我并不弱，我这次是被人陷害了。等我好起来，我就把他们解决了。到时候出任务我能挣好多积分，都给宁宁花好不好。”

　　“宁宁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宁宁把刚刚的话收回好不好。”

　　男人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阮望初心疼得厉害，可嘴上还是道：“婚约作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戚生反应激烈道，但当他对上少年那双猫眼，他的内心颤抖起来。

　　“你不要我了……”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脆弱道，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嘶吼着：“你知道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吗！”

　　“我是一、步、步爬过来的啊！”

　　“我，我几次晕倒都没有放弃。”他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们的约定……”

　　阮望初：“作废。”

　　戚生的声音、动作戛然而止，片刻后，他低低道：“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他钳住少年的下巴就要强吻，却被少年风轻云淡的话语制止了动作。

　　“你已经感染了，你也想我感染吗？”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剖开了男人的心脏，将其肆意揉捏。

　　想到心尖人也会经受那种痛苦，戚生不敢再越雷池半步，他连忙松开了手，不与他肌肤相贴。

　　男人只敢用指尖碰碰少年的头发，他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阮望初没有丝毫迟疑，吐出的字像一把把刀将男人切割得四分五裂。

　　“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好，太好了……”戚生笑了笑，他垂下头道：“行，我答应你。”

　　还挣扎什么呢？结果早就注定。

　　就此沉沦吧……

　　一直坚定抵抗的意识开始涣散，更多的血色在黑曜石中晕开。潜伏已久的病毒乘机而入，欢天喜地地占领了身体。

　　【A.男主感染R病毒，条件达成。

　　B.男主遭受背叛，条件达成。

　　男主陷入剧情线中最落魄时期，退婚条件达成。请宿主立刻行动，请宿主立刻行动！】

　　【滴！男主在规定时期已同意退婚，宿主任务完成！宿主任务完成！】

　　“宴清宁！”一个声音喊到。

　　汤行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外面这么危险你怎么能……”

　　他话说到一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先前被交代落入丧尸潮中的男人如今却站在面前，汤行云提了口气，试探道：“戚哥……”

　　一片废墟中，男人抬头是如血般的红眸。红眸中翻腾的残酷，让人想到地狱的深渊，时空的终结，令对视者不寒而栗、避之不及。

　　可阮望初偏偏愣住了，像是闪电击穿了大脑，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整个人陷入荒诞的虚无感中。

　　开玩笑的吧……他呆呆道。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就转动，原来真的有人为他跨越了时空，原来那些“巧合”全是破绽：说过的惩罚，味道相似的面条，无来由的宠溺……

　　原来，都是——同一个人……

　　【滴！是否立即开启下次任务传送？】

　　阮望初大叫道：“戚生！”

　　男人却再也没有回头，跳上高楼，消失在茫茫雨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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