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吗？”

　　阮望初连忙扬起笑脸，比划道：“没有呀。”

　　他的笑容淡了点，认真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生活得还好吗？”阮望初尴尬地挠了挠头，细声细气地感叹到：“毕竟手机好贵的啊……”

　　他也是刚刚从小九那里得知。

　　小人说话的语气宋言无福听见，只能通过冒出的气泡揣测几分，他先打出“不贵，我以后会给你（更好的）”，又删了个空，斟酌着打到“不贵。我生活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开心”，发送过去，看着小人害羞地红了脸。

　　好奇怪，有种网恋的感觉……

　　阮望初摸着滚烫的脸蛋，坐在床边，将被子罩在头上，妄图遮掩一下。他的短腿紧张地晃荡着，带着一点隐秘的欢喜，糯叽叽地问道：“明天几点叫你呢？还是七点吗？”

　　男主打的字很快飘到眼前：“七点半。”

　　“哦~”阮望初两手拉着床单，简单地应了声。七点半的话还好，他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阮望初不知说什么，便晃着腿等男主的回音，结果男主一直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男主还在线，唔……所以是没有息屏就去忙别的了？

　　阮望初看着地面，就在他想是等一会儿还是睡个觉时，头顶被轻轻地戳了下。

　　是男主在搞怪！

　　阮望初瞬间笑开了脸，想抱住那根惹祸的手指不让它走，虽然碰到的是一片虚无，但还是乐个不停。

　　他的腿摇的欢快：“你还没走呀？”

　　——“马上就睡了。”

　　阮望初歪了歪头：“那晚安咯？”

　　宋言：“先不睡，想吃什么？”

　　阮望初其实还不饿，他交待道：“我不想吃了，吃饼干吃撑了。”

　　宋言又戳了戳他：“那晚安。”

　　阮望初也困了，伸了个懒腰：“晚安。”

　　宋言关掉游戏，处理完一些琐事，就在准备睡觉时，又将《梦幻恋人》打开。

　　房间一片漆黑，他亲手布置的动物小床上小人睡得香甜，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系统弹出幽亮的温馨提示：“嘘，夜已深，您的恋人正在安睡，请不要吵到他。（注：此阶段体力值缓慢回复中……）”

　　宋言看着小人嘟嘟的唇边时不时冒出一个紫蓝色的气泡，有些好奇电子人会梦到什么，他就这样看了会儿，又给房间贴上了地板和墙纸，紫蓝色的像是离太阳光有段距离的海洋。

　　手机一千星币，宋言总消费已经超过了两千，商店各个分类都新解锁了十个商品。宋言询问系统，得知下次解锁要氪条满五千，不禁有些烦闷。

　　金钱的流逝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今天脑袋发热为纸片人充了一千，他不由得再次考虑要不要删掉游戏。

　　虽然小人很好，但那是有钱人才能玩的游戏，他再沉醉下去，对现在应该积蓄钱力的他没有任何好处。

　　宋言很痛苦，和无数头脑一热氪太多的玩家一样。他扶着额头，闭眼皱眉，深深地吸了口气。煎熬半刻后，他走向角落里废弃钢管搭成的书架，上面放着唯一一本杂志。

　　杂志是好几年前的，封面上绚烂的宇宙星辰与冷凄的屋子格格不入，就像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宋言细长的手指划过依旧光滑的书皮，缓缓打开杂志。神秘的宇宙中，美丽的星球携着亮丽的“环”，或躺或斜地悬浮在光尘间，庞大的星云颜色亮丽，姿态舒展地摊开，像某种不知名的软体生物，斑斓外皮缀着的光点随着时间亘古流淌。

　　宋言合上杂志，思想从如网的幻境中挣脱开。他攥着手指，打开光脑，看着账户里的积蓄，心里的激动逐渐平息。

　　他戴上金框眼镜，锋利的棱角让他显得有些冷漠寡言，又内心强大，让人想到寒窗苦读的学子，或是努力创业的年青人。沉默的夜里，他不时切换光脑投影的资料，在桌上流利地进行着精密数字的演算。

　　……

　　天亮了。

　　宋言没有删除游戏，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开源节流的办法。他只要想到他不上线，小人就没有饭吃，孤独地呆在房子里挨饿，他的心就忍受不了。

　　所以，暂且继续吧。

　　穿衣，洗漱，吃饭。青年没有什么感情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举动。他做完一切，正好六点半，外面夜色凉如水，寒意似针般扎入毛孔。

　　宋言呼出一口白气，略微庆幸自己给小人点的早餐是豆浆油条。

　　这样比较暖和。

　　面皮被吹得发皱，宋言踏入星铁，找到个角落窝好。时间说早也不早，稀稀拉拉的乘客中有的在发呆，有的在补觉。环境很安静，只有星铁飞速运行发出的声音。

　　青年灰眸冷淡地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周身的气质让人不敢接近。忽然他的腕表一震，就像是无心无情的石头人开化般，那层与世隔绝的坚硬外壳从中间一分为二或是消融，露出柔软的内里。

　　他轻轻点了点腕表，专注的灰眸里有某种情绪脉脉流动。

　　屏幕里，黑发凌乱的小人动作缓慢地揉着眼睛，脸上是大写的困意。他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感觉有人在看，又仓皇地捂住了唇。

　　可他实在太困了，打完哈欠后眼睛就闭上了，隔了十几秒才如梦般惊醒。

　　“起床……起床……”阮望初对自己耳提面命地念着。

　　他努力瞪大眼睛，圆圆的猫眼迷迷蒙蒙：“阿言，起床了……现在是七点半，闹钟响了，要起床了……”

　　“阿言……起床……（呼噜噜，非静止的三十秒后）起床……”

　　宋言眼睛微弯，怕接下来小人就头悬梁，锥刺股了，连忙道：“好的，我已经起来了。”

　　小人呆呆道：“阿言……你起来了吗？”

　　宋言哭笑不得：“我起来了。”他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起来了。”

　　“你睡吧。”他给小人拉了拉被角，看着困倦的小人倒在床上秒睡，也没有立即关掉游戏。

　　紫蓝色墙纸的倒映下，小人的脸庞影影绰绰。二头身的小人被梦幻的大海、微弱的阳光、卡通的小绵羊包围，一定是在做个很甜的梦。

　　疾驰的星铁上，寒风呼啸而过。如潮水洗刷海岸，外面的风景如水般流逝，又被推出下一波。平凡的人事间，只有小人是那根“定海神针”。只有宋言的腕表，是烫的。

　　……

　　工厂内，汉克和宋言麻利地组装着零件。

　　汉克：“你那天做的东西买家已经收到了，说是很满意，问你还接不接单。”

　　宋言正将一个废弃部件扔到脚下的箱子：“价格。”

　　汉克瞟了下四周，确定附近无人，边警觉地看着周围边道：“价格包你满意，只是那人这次要求的武器有些敏感。”

　　他声音低下来，在嘈杂的工厂里距离不近根本听不清：“据说是仿造军方的武器。”

　　宋言掀起眼皮，吐出两个字：“不接。”

　　“那……好吧。”汉克也没再游说，毕竟这也不是第一个回头客这么要求，青年的技术足够识货人趋之若鹜。

　　他将螺丝拧紧：“都忘了问你，玩的那个游戏怎么样了？”他看好戏地挤了挤眼：“宋，你该不会早就删了吧。”

　　宋言的动作一顿，又维持着原有速度工作：“没。”

　　“什么？”汉克满脸惊讶：“你喜欢玩？不，你是忘删了？”

　　宋言：“挺好的。”

　　汉克沉默了一秒：“让我想想，你不会充钱了吧？不，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你肯定只是觉得新鲜所以……”

　　宋言：“充钱了。”

　　汉克：“充了多少？”

　　宋言：“……两千。”

　　确切来说是两千七百九十八，但宋言不想说出来。

　　汉克一脸难以置信，还有些茫然：“充、充了两千？？？”

　　“你平时渴了买瓶水都不肯，还要回家烧来喝的，结果这短短几天你就充了两千？”

　　星际时代，氪金的程度也随着游戏制作的精美和人们日益上涨的生活水平提高，充个几千是玩家的正常操作，甚至说出来还要被人嘲太少的地步。可他面前的人是谁啊，一月光是接的外单就几万星币，可从不乱花，过修道士的日子，但现在，居然充钱了！！

　　汉克自语：“那游戏……就这么好玩吗？”

　　宋言屈了屈手指：“里面的npc，很可爱。”

　　两人合作那么久了，汉克算是知道些内情：“那你那些债……害，我想什么呢，就几千。”

　　几千星币对于数字那么庞大的债务确实只是洒洒水了，可宋言一时半会儿都没说话。

　　汉克觑着青年的神色：“宋，你还想继续充啊？那游戏就那么大的魅力？”

　　汉克是真的好奇了。

　　可宋言不打算继续说了，加快制作零件的速度，汉克被迫配合，也没心思说闲话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两人分别时，汉克道：“宋，你不要怪我多嘴啊，今天的你实在太让我惊讶了。我就想问问，你不是还有个梦想吗？你的那个梦想，现在还想吗？”

　　其实汉克也不知道那个梦想是不是“梦想”，关于青年存钱是为了还债外还有个目的，也是单纯猜的，从来没有得到青年的认定。

　　但汉克就是这么坚信，偶尔看到的青年的眼神，就好像灰白世界泄露出的一道霓虹的缝隙，虽然只是刹那，但因足够意外而不会让人遗忘。就是不知道，宋他还想不想……

　　宋言抬头看了看天，上面星子繁硕，偶有流星滑过，像是一种曾在视频里看到过叫做“仙女棒”烟花的闪烁。

　　青年语气平淡：“不是想，是要去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