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眼。

　　韩晨曦望了一眼无垠殿的方向, 没来由地，感觉它远在摸不到的天际。

　　白霖手上的力道不放松，可怜得如同带露的花瓣：“师妹, 你忍心见死不救吗？你若忍心，就砍了我的这双手，如此, 我便不求你救了！”

　　韩晨曦翻了个白眼：“你至于吗你！”

　　白霖眼中透出奇怪的光来, 身子不住地颤抖：“断手算什么。我宁愿断手，也不愿死……不想死、不想死……”

　　韩晨曦面无表情地举起玉痕剑。

　　剑刃碰到白霖雪白的手腕，吓得她一哆嗦，却仍然不敢松开手指。

　　韩晨曦迟疑了。

　　她叹口气：“白霖师姐, 这个疯子现在应该不会伤害你。你若担心, 便随我一起去无垠殿……”

　　白霖尖声打断：“不不不, 不能去……去了我真的会死的……”

　　这位姐姐该不是关太久坏了脑子吧？

　　没考过心理咨询师的韩晨曦，开始充当知心姐姐，耐着性子开导她：“师姐, 我不需要你冲锋陷阵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我呢？等到了无垠殿, 水云谷一百个美男师弟，随便你拉……”

　　可惜白霖丝毫不为美色所动, 抓着她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好些时候, 根本半点效果也没有。

　　不能再耗下去了。

　　软的不行, 韩晨曦只好给白霖来点硬的：“别以为我不敢砍断你的手。”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但绝对不会为了别人, 伤害自己和爱人。

　　必要时，她也能像师兄那般……

　　“嗯, 差不多了。”

　　轻快而娇美的声音响起, 如同黄莺清歌。

　　沉思的韩晨曦抬头, 只见声音的主人一反方才的梨花带雨，露出了诡异的笑颜。

　　朱红的唇翘起，好像在那张美丽的脸上，开了一道血色的口子。

　　韩晨曦心里一沉，问白霖道：“什么差不多。”

　　白霖松开了手，缓缓坐起来。她依然在笑：“你不是要过去吗，韩师妹。”

　　……

　　无垠殿中，尸横遍地。

　　火系法术残留下的焦尸，散发着难以名状的臭味，黑乎乎的烟弥漫在大殿上，熏得人睁不开眼。

　　没有活人的气息。

　　韩晨曦全身的血都凉透了。她咬着唇，妄想找回最后一点知觉。

　　浓烈的血腥味麻木了鼻尖。她丢了魂儿，在满地的尸骸中翻找，疯狂地翻找。

　　不会的……师兄那么厉害，不会的……

　　对，那时她突然被婉姨带走。师兄是一定追出去寻她了。

　　想到这里，她满心欢喜地想要踏出无垠殿，却猛地被面前的两具尸体绊倒了。

　　言束今日难得穿了浅色的衣衫。他说他不想抢走新郎的光彩。

　　可是他如今的衣衫，早已经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他后背全是剑伤，划得稀烂。纵使如此，怀里还护着脸色惨白的梦之师姐。

　　梦之师姐身上没有伤，只是安详地闭着眼，泪痕清晰。

　　韩晨曦就这么趴在地上，没有气力。

　　她还看见一个人，靠着残垣坐着，端端正正。头上是红翡赤羽簪，腰间系着一只月牙形的碧玉玦。

　　雪白长剑被他扔在一旁，手里不知攥着什么烂红布，像握着世间最珍奇的宝贝。

　　如墨的发丝随着风微动，拂过侧脸，凌乱耳边。然而他那双万千风华的桃花眸，却阖上了。

　　师兄，你不是说，你反正命长，就要一直等着她，一直缠着她吗……

　　可是你现在坐在那里算什么？

　　她留在这里是为了你。你若不在了，她又是什么？

　　她已经来到了水中，来到了镜子里。现在花消失了，月不见了，她像可怜的笑话。

　　师兄本应该活得好好的，水云谷也没有这场浩劫。如果不是她强行留下来，自以为是地改变了命运……

　　出关的任清霜缓缓走来。

　　一路疮痍，满眼破败。

　　她停住，踢了一脚消沉的韩晨曦，冷冷道：“祸害。怎么就你没死。”

　　韩晨曦抱着白祁月已经冰凉的躯体，嘶哑地喊了声“师父”。

　　任清霜面如死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和梦之的？”

　　韩晨曦低着头，不敢看她：“对不起……师父……”

　　任清霜淡淡道：“你不走吗？”

　　“走？”她苦笑，“我还能去哪里。”

　　“随便你，别在这里碍我的眼就行。你不是还有办法逃离吗？”

　　韩晨曦一愣，想起了储物袋里的丹药。她一直准备给苏筱吃的。

　　可是现在苏筱已经不见了。

　　她可以抛下所有，回归到原来平淡的日子里。如同一场噩梦，如同一场游戏。

　　蒙住自己的眼睛，就可以当这一切不存在，自欺欺人地活过下半辈子。

　　“我不要，”她眸子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我不要逃走。”

　　任清霜冷笑：“那你要做什么，向整个仙门复仇？”

　　不，她不会再活成下一个童伊婉。

　　也不会如童伊婉所愿。

　　“师父。我要重启命运，救回师兄，救回师姐……”

　　救回所有她爱的人。

　　任清霜面上依然挂着薄薄的怒气：“你在痴人说梦？”

　　“我兴许是痴人，但重启命运不是梦话。”

　　韩晨曦轻放下白祁月，郑重地走向了依偎在言束身下的白梦之。

　　她探出手，在白梦之冰冷的脖颈中，掏出一条链子。

　　链子底端的薄荷色珠子，光晕磅礴，可吞星河。

　　“这是……什么？”任清霜冰冷的脸上，终于微微讶异。

　　“转圜珠。”

　　韩晨曦轻轻对白梦之和言束说了声“对不起”，小心取下链子。

　　任清霜嗤笑，像在看一个疯子：“这玩意不是传说吗？就算退一万步，它是真的，你可知道如何使用？”

　　她没答话，只是捏紧转圜珠，将它埋进自己的胸口。

　　言束能参透，她也一定能。

　　即使要她反复经历这炼狱，跨入无尽的痛苦轮回。

　　但千百次的回眸，总会有一次正确。

　　她相信自己，因为她就是改变世界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