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车库取车时候，对方站在他的车旁，显然是刻意在等他：“晚上能不能去你那里喝杯茶？”

　　方见意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他终于第一次把冰冷的目光投在江由身上，“还是免了，人走茶凉，别人那里多的是热酒。”

　　江由摁回他打开的车门，语气里不无示弱：“是我不对，这么久了，发现最懂我的还是你，别人再好也不比你贴我的心。”

　　时间冲淡了疼痛，迟到的恍悟成了过期的药，后遗症还是副作用谁都研究不清楚。

　　也有迷茫晦涩的时光，随着学习和工作辗转，和江由的感情曾是方见意汲取养分、赖以生存的沃壤。但木已成舟，有关以往的欢乐成了过期糖，只会越尝越不是滋味。

　　·

　　方见意本来以为能够和江由走到最后，以为可以继续和江由共同度过很多个八年。

　　年少时因为父母离异，他向来孤傲而骄矜，大约薄情也能护身，一层冰隔着，怎样的恶毒都伤不到他的心。

　　但下雨是最让人难过的天气，他没有多少撑伞的回忆，也不懂得躲避这种窘境，只能被冷风吹着等雨停。那时候他就想，一定得自己买一辆车，和小时候一样，无论日晒雨淋都不用考虑，足以舒舒服服回个家。

　　——是江由一个温暖的怀抱改变了他的想法：“我看你总是学不会照顾自己，不如让我来照顾你吧。”

　　两个人细水长流一直走了八年，感情不够浓烈甚至淡了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最后断送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争吵上。

　　其实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线，分道扬镳也是水滴石穿的事情，他们的观念第一次出现分歧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让步，大概是分开最早的端倪了。

　　连告白都没有的开始，只能算得上勉强及格，当初谁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海誓山盟，又如何供奉着那一段不甚清晰的如烟往事呢。

　　冗繁的琐事缠得他抽不开身，去想恋情要如何继续经营。年岁老得很快，说出「到此为止」的时候，心脏也只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八年的时光仿佛成了方见意听过的一个故事，竟能用一句「爱过」轻巧带过。

　　“算了吧，”方见意抽出自己的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再后悔也不会回头……再说我不后悔。”

　　“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喜欢你，”江由强势地把他抱住：“看见你高兴，想到不是因为自己居然心痛得厉害，我要拿我们八年的感情怎么办？”

　　方见意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一抬眼尽是凛冽绝情，“我现在有男朋友，请你自重。”

　　本以为话已至此江由应该识趣，谁知他刚出于见了前任的心虚给纪小狗咬了一次，半小时后前任好死不死敲响了他的家门。

　　江由没有见过这样的方见意，情事过后的慵懒气息甜美而诱人，眼尾的一丝不耐勾得他有些心痒。他没有想过向来冷淡的方见意也有如此艳情的时候，但这样的场面显然还有第三者在场，突然感到懊悔不已。

　　“见意……”

　　听到声响纪裴之摇着尾巴过来，看到不怀好意盯着方见意的男人，一米近九的大个子像一座山挡在两人之间：“你是谁，有事吗。”

　　江由突然感到荒谬且可笑，“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和小男孩谈什么感情，你玩他还是他玩你呢？！”

　　方见意阵阵头疼：“我以为那天我已经说得够清楚，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没有继续牵扯的必要。”

　　“我是来挽回我们的感情的，”江由放软了语气，又是他最熟悉的哄人口吻，“我不相信八年的感情你能说放就放。”

　　“你知道我做得到，”方见意有些无力地扶着额头，冠冕堂皇的话也懒得说了，“……再说我有年轻小男孩可以玩，干嘛找老大叔啊。”

　　听到这句话江由很难相信，有一天骨子里高矜的方见意身上竟也沾了烟火气息，护短之意毫不掩饰，他怒不可遏：“你总会明白只有我最适合你……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乱来！像什么话！”

　　……不像话的事多了去了，方见意腹诽，他和纪裴之从头到尾就是胡闹，包小鸭子睡富二代，哪一件往外说能好听？

　　·

　　从未见过的男人让傻狗一直冒着酸气，方见意和他不一样——不仅仅在于他们两个人相差了十岁，还在于三十岁的男人已经开始承担社会责任，而二十岁的小男孩还在父母的庇荫之下，不知人间疾苦不知生活悲喜。

　　“知不知道我特别喜欢你，”微微汗湿的额头，触碰时泛红的耳尖，还有幼稚却霸道的口吻和语气，方见意都一清二楚，“……你得和我好。”

　　他坐在小狗身上却一点主动权都没有，对方好像是故意的，偏不给他痛快，快感累积成堆，迟迟得不到冲破牢笼的那一刻。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前所未有，好像一点都不能反抗，纪裴之不给他……他只好撑着往外退，打算自己再去找乐子。

　　“没有这样的……不是每件事都会如你所愿，你得知道。”

　　纪裴之捉住他的腰，突然语气发狠：“你就不能、哪怕是哄哄我……”

　　方见意垂眉叹了一口气，被逼得眼角含情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我从来不哄人，不给我就再想办法。”

　　“不许想别的办法……”纪小狗发狠地用起力，“还有什么能比我更好！”

　　第一次失宠的时候他被扫地出门，回到家的时候觉得方见意特别狠心，自己把一颗心捧到人家面前，结果一句一句都扎在他的心口！

　　——你什么都不会，一样一样教也很累，我的条件摆在那里，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完美情人呢。

　　——我和你在一起很简单，但是你和我在一起，你父亲未必会同意，你母亲未必会同意，还有你哥哥……

　　——你和我差得太远了，纪裴之。

　　不止是年龄，还有那一大段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挣扎，这些方见意不会告诉他，他也永远不会明白。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决心，小狗永远不会难过，只会想尽办法回到心上人身边，咬着绳子重新交到对方手里。他已经不是十八岁莽撞的小朋友了，即使已经动了情，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成熟冷静。

　　全都弄在里面还不够，他在外面弄了两次，涂了方见意身上好多地方，显然对方很是不满，但是纪裴之一点儿也不后悔。

　　他恨不得弄在方见意全身上下每个角落，全都是他的味道，可这想法一说出口，对方一定会觉得他很幼稚。

　　……像只长不大的小野兽。

　　这么近距离看安静的方见意，没有伪装的神情，眉眼之间都是纪裴之深深喜欢过的痕迹。他想要在他的额上印上一个吻，仿佛这样，便可以封存那些与初衷无关的难堪，从岁月间略去不可丈量的孤独。

　　但他们之间不需要时间来作度量衡，只要方见意愿意等他，他一定会追上。

　　小狗在方见意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味道，还涎着舌头舔个没完，他不至于对江由死灰复燃，可眼下和纪裴之的关系似乎有更多的问题。

　　比如他和纪裴之相差的数年光阴，再过十年二十年，对方正慢慢走向人生最亮丽的顶点，爱他的人比比皆是，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

　　比如他这样冷淡的性子，需要对方直白浓烈的热情，而这是最容易过期的东西，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总有心理失衡的时候。

　　他这样成熟冷静的人，没办法给对方想要的那种年龄对等的安全感，青春期就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何况纪裴之英俊多金，贴上去的小姑娘多得很，他真的没有把握纪裴之会一直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