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工作强度一向偏大，小护士也算能吃苦，不过有红斑狼疮病史，当时正值发作期，又被护士长调到发热门诊，一下子绷不住了。

　　电梯到了十七楼，两个人一起踏进会议厅，顺势都坐在了前两排。不一会儿近两百号中高层干部差不多到齐，院长叶坚开始了讲话。

　　二院全院共有两千多名员工，临床医护人员仅一千余，行政冗余问题一直很明显。自老院长卸任后，叶坚上任便开始要求临床主任兼顾行政职务，停止招聘行政方面人员，对各个部门进行精简化。

　　虽然不少主任颇有微词，但蒋继今对这件事很赞同。去年因为疫情医院亏损，差点发不出年终奖，医务科顶着压力给大家发了三万六。事后连思达在他面前骂娘，他才知道医院白养着一大批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自然容易出事。叶院长点到了心理健康问题，讲完喝水的间隙，容闻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大概是位重要人物，容主任看了一眼，难得立刻回复了过去。

　　去年老叶院长和蔡副院长一起退下来的时候，市里加大了对康复方面的投入，康书记本来是要推容闻良上去的。只是不知什么事情消磨了容主任的斗志，从一个工作狂、野心家，变成了如今到点打卡准时回家的模样。

　　康复科的容主任不要，自然要给小儿康复。

　　王如祉栽培他多年，原计划退休后让他接科主任，没想到蒋继今摇身一变副院长，直接成了自己的领导。

　　叶院长的部分说完，他整了整手里的材料，上台讲了和P大医学院合作的进展。

　　项目的重点是儿童孤独症和口腔疾病，明年一月开设专家门诊，因此小儿神经康复科和口腔科今年都是医院关注的重点。市里在大力推进康复建设，残联新任董事长第一站就到了他的小儿神经康复科，蒋副院长头上的压力也很大。

　　说完下来时容闻良问了句，你们科新来的研究生怎么样？

　　“挺聪明的，性格也乖，”蒋继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怎么容主任还关心起我的人了？”

　　容闻良听出点意思来，抿着嘴微微一笑：“我爱人的朋友，感情好像不错。”

　　听闻容主任新娶小娇妻，看来刚刚是老婆问话了，他亦笑道：“看在容主任的面子上，我可要好好关照了。”

　　·

　　例会结束时他还有文件需要找叶坚拿，到院长办公室时发现赵灵暄已经在里头了。

　　小赵做事认真又机灵，叶青瑾的关门弟子，任谁看了不说前途无量，见他进来立马拉了把椅子给他，殷勤地说了声“蒋院长”。他点了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院长桌上，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那份文件。

　　不一会儿叶坚推门进来，把文件递给他后说起医务部反馈上来的意见，要他回去再和王主任好好谈一谈。

　　“国家稽核政策是改变不了的，这一点不是我当领导或者你当领导能解决的，”叶院长食指指节叩了叩桌面，“病人有意见的话科室想办法，科主任要动脑筋换个思路，让护士长好好去沟通。”

　　蒋继今点点头，说：“但是科室的难处也有，院部还是要理解一下，住院总量虽然没有增长，但门诊收入大幅提高，王主任也很不容易了，这点小赵应该很清楚。”

　　赵灵暄附和了几句，叶坚听后没说什么，又拿了一份文件出来，“年底要进行省级区域医疗中心检查，你和闻良的两个康复科都要上心，他那儿我是不担心，你那边场地仪器还有不足的地方，尽快都要补上。”

　　王主任都安排人做得差不多了，他顺着夸了小赵：“提到这个我得说一句，小赵材料做得很好，一个能顶三个，真不愧是老叶院长的学生。”

　　“小赵做事是认真，不然也不敢给你们科室，”叶坚笑着回答道，“上次说在追人呢，现在什么情况？”

　　赵灵暄脸皮薄，说到这个马上红了脸：“应该快了……到时候带人给叶老师看看。”

　　闻言蒋继今心里咯噔一下。

　　他记得向俞说还没有，也知道向俞的纯情与青涩，想立刻打个电话问清楚，却发现自己一点立场都没有。

　　……晚了吗？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赵灵暄笑得有些害羞，十多年的职场经验让蒋继今很快冷静下来——如果向俞还没动心，那么一切都来得及；如果向俞为别人动了心，那么他就要尽早出手及时止损……哪怕激进一点也没关系。

　　他本想缓一点慢一点的，毕竟自己年长且有蒋均均，比起别人胜算实在不大，需要步步为营从长计议。

　　他忘了向俞的出现那么高调亮眼，漂亮小孩很难不被人惦记。

　　“……我也等着，咱们科应该很快就剩一个单身了。”

　　有且仅有一个，他保证那个人不会是向俞。

　　小赵笑眼盈盈地说谢谢蒋院长，他受了这一句谢，心里说了句小朋友对不住了。

　　有些事情能让，有些事情脸皮不要也不能让，何况认真计较起来，蒋均均已经先一步替他占了座。

　　……毕竟羊毛都是从他身上薅来的，蒋继今自觉没有什么不对。

　　·

　　周五赵灵暄约向俞一起过周末，打球吃饭看电影，甚至安排的还是夜场。

　　一整天向俞都在为这场即将更进一步的约会犹豫不决，直到一条意外的消息跳了出来：“老婆！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

　　——他那凉透八百年的前任，挑他要出墙的时候诈尸了。

　　向俞捏着手机看了一分钟，脑子里快速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得出生姜鸡果然和二院离不开关系，离他可能还很近很近的结论。

　　他和赵灵暄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才对，下定决心放弃上一段儿戏般的感情，和喜欢他的对他好的人试一试，也才不久前的事情……前夫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我还没答应，”向俞按下心头怒火不提，耐着性子回复道，“但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生姜鸡着急忙慌地解释给他听：“小鱼老婆，我对你撒了谎，我没有三十岁，突然下线是因为准备考试。”

　　……OK的，向俞想，年上变年下其实有迹可循，对方虽然是大腿，但大多时候真的不如向俞成熟。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考试很重要，我爸管我管得严，把我手机没收了我登不上微信。”

　　……考研吗，可能还是他的学弟，人生大事那是挺重要的，向俞能理解。

　　接着他开始以退为进：“我年纪小，老婆不会嫌弃我吧？”

　　……这语气像是真的小，向俞心里有些罪恶感，自己当初不会是找了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吧？

　　他没办法对小朋友生气，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你现在是自由状态吗，能不能出来和我见一面？”

　　生姜鸡回答得很快：“明天是周末，但是早上要去上网球课，下午要去学画画，只有晚上有时间见你……”

　　还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呢。

　　他给赵灵暄打了个电话，同意周末的约会安排，但时间要缩短并且往前推，准备白天吃饱喝足了，晚上去收拾前夫正好。生姜鸡这回学聪明了，还给他留了个电话号码，万一又被抓包还能有个联系方式。

　　难得两个人都周末休息，赵灵暄精心准备的约会很不错，可惜向俞满门心思都在见前夫上。吃饭的时候他话不多，赵灵暄一直贴心地找话题，问他是不是累了。

　　向俞捏了捏他的手，“不是，晚上有点私事要解决，先不告诉你，你不要介意。”

　　小赵点点头没有多问，像只乖巧听话的大狗，让他烦躁的情绪平和了不少。吃完饭一起去看电影，午后场的电影院里没什么人，他在黑暗中试着主动吻了身旁的人，赵灵暄有些激动还很开心，但向俞却平静得有些失望——他的确没有喜欢上别人，生姜鸡一出现，就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不论怎么样，他决定先去解决一下前夫。

　　临近约好的时间他和赵灵暄分别，然后独自一人坐公交去了生姜鸡发来的餐厅地址。暮色慢慢笼罩了整座城市，不同方向的人都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只有他怀抱心事重重，去见藏在心里几近腐朽的那个人。

　　向俞坐在定好的位置上，十分钟后没有等到一米八八的帅逼负心汉，却等来了蒋均均和蒋继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