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铜牛挽歌全文最新+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1章 不在场109
“对。”拉高裤子后,枪柄的存在仍十分明显,尤其是抬腿间布料勒出的形状,简直不要太扎眼。她试着调整了步伐,尤其是腿的幅度,几步后找到了些感觉,便直言道:“我没想过把它带出去。”
刚出生的孩子还带着股说不出的味道,被秦望舒冷硬的风衣包裹后混在一起,像是给这个女人增添了几分虚假的柔软。襁褓中的孩子似乎睡得很沉,她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它嘴里,濡湿温暖的口腔让她手指不自觉的弓起来,下一秒又伸直。
“这是秦家村,下山的路也被堵了,我们情况比过河的泥菩萨好不了多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管它?”她抽出手指,指尖拉出一根细细的银丝,她用拇指搓了搓,突然拭在它脸上。
一点又一点,仔细且耐心,就连指甲缝处都没漏下,直到手指干干净净后,她盯了几秒后,扬起嘴角道:“我说错了吗?”
夏波只觉得喉咙涩得仿佛能磨出血,就连嘴里都带着股颇为真实的铁锈味。他得承认,一枪打死山神固然有情绪成份,更多的是山神该死。纵使这个山神腹中的孩子无辜,可山神成为山神那一刻起,就成为了罪孽的本身,这个孩子无人能管下,也只不过下一个山神。
“为什么要接生?”他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又重复道:“为什么要接生?”
“你明明知道——”
他对上她的眼睛,顿时卡住了。那些话像是落井的石头,被砸在了最底下,扑通扑通的入水声,外人听不见,只有他自己震得心神动荡。
“哇——”它的哭声划破了沉寂的气氛,惊得夏波如梦初醒。他开始手忙脚乱地哄着、摇着、抖着,但它的哭声越来越大,一张好不容易舒展开的脸又皱成了一团,红得像是打翻了口脂。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想要去寻求秦望舒的帮助,但触及到那张苍冷的脸,又生生忍住。他转了一个身,宽阔的肩膀与背脊挡得严严实实,微微泛白的厚长褂也像是褪了色的帘布,无形的隔开了什么。
“别哭、别哭了。”他低着头,刻薄如刀的嘴在这一刻笨拙的像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可哭声仍旧,甚至透着几分凄厉,到最后哑不成声,只剩下粗重的气声。
“它饿了。”
他抱着孩子的手一僵,垫在它脑后的手掌收了收,干脆装作没听见。
秦望舒轻笑了一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折叠小刀,蹲在木盆前细细清洗。先是粘手的刀柄,半干的液体结了一层阴翳的膜,指甲一刮,簌簌下落。然后是不算锋利的刀刃。
热水早已半凉,丢在盆里甚至不需要她多动手,像是泡开的颜料,很快就侵占了所有的领地。她甩干净刀刃上的水,指腹压在上面——尖锐的锋刃迎面甚至割不开粗糙的老茧,只是钝钝地硌着。
她加重力道,微小的刺痛像是一个突破口,紧接着是绵延的尖锐痛与它的咳嗽声连成一片。她站起身,绕过残破的窗户,成束状的阳光被遮挡,夏波的视野瞬间就黑了下来。
她手指仍压在刃上,血顺刀刃滑落,无声息地渗入指缝。它哭得几乎只剩出气。继承了母亲没有五官的脸,在通红的颜色下丑得奇特。
流血的指头刚塞进它嘴里,强烈的吮吸拉拔着手皮,明明没有牙齿,她却感觉到了钝刀子特有的磨人痛感。哭声戛然而止,连带着它五官都逐渐舒展至平和。
“夏军官连投其所好都不懂吗?”她神色有些淡,或许是逆光的原因,平添了几分厌倦。刀子还在另一只手里抓着,她转了一下改为刀锋对向自己,才伸出一根干净的手指,抹去它脸上血珠。
这一抹,没有五官的脸成了最好的画纸,婴儿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平滑的肌理看不到一丝纹路,绚烂至极。她手指一顿,原本的动作一改,又折了回来。这一勾一画间,一个血色的十字架赫然呈现,但因为古怪的颜色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伤口。
“教会有部分人认为,人一出生便带着悖逆上帝的罪,这是自人类始祖的血脉延续下来,除非信仰上帝。”她屈着手指,红红的指腹分外扎眼,透明的指甲缝里也塞满了红,像是别出新意的指甲油。“孩子无罪,但罪本身会因为血脉在世人眼里传承,像是哑炮,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这种哑炮本能会被大众诋毁、顾忌,就好比弹簧。你压到了极致,它一定会反弹,这时候那些发光发热过的人们会高呼——命运。”她剔了剔指甲,没能清理干净,又去木盆里洗了一下手。“这个孩子是妖怪,妖怪的命运就是被消灭,如果你不杀山神,虎毒食子。”
“根本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水已经冷了,她在冻过后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但却比之前更加讲究的放在火堆边烤干。“我很怀疑叶大帅的眼光。不管你是出于什么考量杀了山神,你都不应该事后找我,难不成我脸上刻了‘圣母’二字,还是写了善良?”
“我接生,是因为我想,这个想与我安排的结局不会有一丁点偏差。那你呢?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要求我,盟友还是夏军官?”
她端起木盆,浑浊的水浇在火堆上,嗞啦——的气音响起,伴着一阵刺鼻的烟雾。人总是趋向温暖,火堆的热意顺着流动的血液传到她身上各处,冷得有些迟钝的身子重新暖起来,打但在她站起来那一刻,又逐渐凉下去。
她一手拎着木盆,一手提着壶子,矜持的点了点下巴,示意夏波捡起地上零碎的东西。来时两人勉强算得上是各怀鬼胎的和谐,去时只有它在熟睡中时不时发出的几声呓语。
村子的轮廓渐渐显现,走在最前头的秦望舒停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消失。她道:“这个孩子是夏军官的,我不知道,也不认识。”
短暂的沉默后,男声道:“孩子是我的。”
“山神是夏军官打死的,我不知道,也不在场。”
或许是有了之前的打底,第二次开口也没了之前艰难。她的话才落音,就听见夏波道:“秦作家早就回去了,我可以作证,之后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听到满意的答案,秦望舒愉悦地扬起嘴角,丝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她生得一点也不比张雪差,只是不太符合大众审美,相比精致柔和的张雪,她像是生硬的西洋画,浓墨重彩里过度的冲击力让人第一眼便心生防备的不喜。
但她什么也没做错,就像是他怀中的孩子。他想着又垂下眼,昏暗的破庙包容了许多,连带着宛若妖魔的孩子都被温柔对待,在亮堂的外边,遮羞布被撕开,没有五官的脸已不是丑得可怖足以描绘。他一时间又觉得,秦望舒那句妖怪,分外贴切。
“这是一个人还不如狗的世界,谁要不自顾就活不成。夏军官,别怪我。”
他又听见了她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有着股别人学不来的漫不经心,像是傲慢又好似无所谓。他想了想,拉了拉襁褓的风衣,轻轻地盖在了婴儿的脸上,却又贴心的留了一个呼吸的洞。
他告诉自己,对方没错。她早就说过,她易子而食,听起来像是一种伪善,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底线。人做房子,抵御风寒,未尝没有圈地为王的小心思。野兽划地盘,司马之心昭然若揭,却也是变相提醒自己不能越界。
“我知道。”他尚不能分辨秦望舒是哪种,或许都有,但他只能告诉自己,他知道了。
夏波是个聪明的人,秦望舒再次确定了这点。她加快步伐,拉开了两人之前的距离,一点也没有帮夏波遮掩的意思,更不担心东窗事发后要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只因为——秦望舒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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