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

　　祁百嘉笑笑，仿佛真的已经走出来，又解释道：“他当初出事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不怎么体面，如今走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所以才没有通知亲朋举办丧礼。

　　江愔表示理解，迟疑了下，问：“伯母还好吧？”

　　祁百嘉父亲瘫痪，母亲好赌，两个重担全压在了他身上，如今一边终于卸掉，另一边却依旧重重压着他。

　　祁百嘉脸上的笑容敛去，郁郁涩然：“还是老样子。”

　　江愔不由皱起了眉，祁百嘉母亲赌瘾极强，当年压榨祁百嘉挣来的钱大半被她拿去偷偷赌博，后来被祁百嘉父亲发现稍稍收敛，但随着祁百嘉父亲被仙人跳摔瘫痪后，根本没人管得住她。

　　那时候祁百嘉才十二岁，在父母眼里小孩子根本没有人权，也亏他母亲还知道要靠他赚钱，给他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他母亲放飞不到半年就输光了全部身家不说，还倒欠了两千万，她好赌的名声已经传遍，没人敢给她借钱。

　　赌场那边便有人出面诱使她签下协议，用祁百嘉未来十年的收入抵偿，所幸祁百嘉现在的经纪人老赵出面，找朋友凑够帮忙还上，但同样让祁百嘉母亲签了协议，剥夺了她对祁百嘉的控制权。

　　祁母自然是不情愿的，但失去了祁百嘉，她没有了收入来源，不得不收敛，又是认错又是感情攻势。

　　到底是母子，祁百嘉还是包揽了她每个月的生活费。

　　然而赌博这种事一旦深陷进去，哪能轻易戒掉，不过小半年，祁百嘉母亲就故态复萌，很快又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她还不起，就跟人说自己有一个当明星的儿子，直接让那些人去找祁百嘉，自己豁出脸皮当个老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些冒着风险开赌局的人为的就是钱，要她的命有什么用，便找上了祁百嘉。

　　头一两次祁百嘉气归气，帮她还了，哪知祁母见此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赌得大，一次比一次欠得多。

　　祁百嘉终于麻木，在她来求助时狠下心关机出国没有管。

　　哪知这一回偏偏就撞上了个要命不要钱的，祁母被剁了三根手指，打断了一条腿，等祁百嘉知道，人已经被关了三天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交钱赎人。

　　所幸这一回祁母是真被吓到了，彻底安分下来。

　　而且等腿伤养好后，火速找了第二春。

　　她这位新丈夫人是个中学老师，还是教导主任，严肃又厉害，祁母被管得死死的，根本不敢再提赌字。

　　但到底完全戒不了，闲暇时间又迷上了打麻将，虽说麻将桌上也就五块十块，但积少成多，一个月至少也要丢出去万把块，加上她这么多年也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光吃穿就要花去不少。

　　她那位丈夫不乐意供养她，于是只能跟祁百嘉伸手。

　　祁百嘉不给，她就叫嚷着要找媒体找电台曝光他不孝，不管父母死活。

　　那时候网媒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大众很多看法还没改过来，被父母毁掉的明星不是一个两个，祁百嘉只能给了。

　　所幸祁母也不会真毁了这颗摇钱树，留了底线没有要太多。

　　这一给就是五年。

　　祁百嘉每个月要支付祁父的疗养费，要还祁母曾经欠下的赌债，还要给她生活费，能留给他自己的实在不多。

　　而伴随着他长大，他在圈里也越来越泯然众人，童星有光环但也有限制，尤其他的长相极大限制了他的戏路，加上这几年娱乐圈的变化翻天覆地，他能保持本心徘徊在十八线已经很不容易了。

　　“总得想个办法，以后等你红了，解决起来更麻烦。”既然臭味相投，江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祁百嘉摇摇头：“我不会红。”

　　江愔不赞同：“你不能这样想，你的演技不差，只不过没有碰到好角色，男演员寿命长，你看圈里多少快三十才火起来的，你别这么消极，我会帮你留意，有适合的角色一定给你推荐。”

　　祁百嘉听得出来他不是敷衍的场面话，是真这么想，心里有点感动，却还是摇头：“不，不是不红，是我不想红。”

　　江愔一怔。

　　祁百嘉苦笑一下，吐露真心话：“其实我有点害怕红了，我有时候总会想，如果当初我表现差一点，导演没有选上我，或者拍戏的时候我随便敷衍不那么爱表现，会不会就没有后来那些事，虽然不富裕，但家还是那个家，一家人每天开开心心……”

　　他怔怔看着手里的酒瓶，虽然在笑，但更像是在哭。

　　这是江愔第一次，看到祁百嘉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总是笑着的，总是乐呵呵，就算有时候吐苦水也是带着吐槽，积极向上活力四射，谁曾想也会有负面的时候。

　　“世人皆苦，众生皆累。”

　　江愔轻喃。

　　前世的成长环境令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同理心，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也幸好他接受礼义仁智信的教育长大，才没有走偏。

　　穿越过来，他从高高在上的皇帝、万人伺候的上位阶级，变成了底层的普通百姓，虽然对现代人的来说，“江愔”的身份并不算真正的底层，但对皇帝陛下来说是了。

　　环境造就人，环境也改变人。

　　江愔来这里半年见识到的学到的，比前世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