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

　　然后她在心里冷笑着回答自己。

　　林娜·阿德尔从来不是一个为别人奋不顾身的家伙，她总是在想这些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然后才会去做——就像是解救向导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一样。

　　为了平平安安在帝国生活下去，她自己就杀过不少人。而唯一一个能把鲜血涂在她精神领域里的达维多娃，也不是因为这是她杀的人，而是因为那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学生不顾一切的老师才做到这一点的。

　　只是现在有些茫然了而已。

　　“我可笑透顶了简直……”

　　咚。咚。

　　治疗舱室的门被特别有礼貌地敲响了。

　　林娜后面的话顿时都被吞进了自己肚子里。哨兵立刻试图从床上跳下来，又被人工智能设置成别样捆绑的各种输液管电线拦在了治疗床上。

　　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之后，林娜只能屈服在自家人工智能之下。

　　“行了九我不会在好全之后再下去了，你直接开门吧。”

　　人工智能大概正处于特别得意的情绪中，治疗舱室天花板的光芒被它切换了一圈之后，Ⅸ才打开了舱门。

　　在逐渐滑开的舱门背后，露出了格外矮小的人影。

　　好吧，这不是格外矮小，在同龄人中，被林娜和Ⅸ逼着有足够运动营养也不差的陈容声还算高的，只是在一群成年人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家伙被对比得很惨烈而已。

　　只不过这确实是一个超出了林娜开门前意料的答案。

　　这让哨兵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在男孩儿走到了自己床边，甚至拉着西茜娅撒了会儿娇换来了最适合位置之后，林娜的眼神才从晃动中停下来，落在他身上。

　　“你看起来不太好。”

　　小英杰努力在椅子上换了换，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以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很违和。

　　“……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但是奥蒂姐姐说我要是来找你的话这句话比较适合开头。”男孩儿也跟着林娜的话点点头，很是大人模样地耸耸肩膀，“但是果然，大人的建议都不太靠谱。”

　　“我觉得并不是所有范畴……所有情况下都不靠谱。”

　　“这也是，毕竟你们的经验比较丰富。”

　　小英杰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把自己坐着的姿势调整回正坐：“那么我们重新开始一下吧，用我的方式？”

　　“呃……啊？”

　　“奥蒂姐姐说你的脸色是不太好看的，不过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讨论林娜姐姐你的身体问题。”男孩儿用挺无奈的样子做了个叹气的架势，看起来倒是蛮可爱的，“我呢，比较想知道林娜姐姐你可不可以换个下一步目标什么的？”

　　“换个下一步目标？”

　　哨兵微微垂眼，让睫毛挡住眼珠。

　　“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我看你们仨好像挺喜欢这个？”

　　“但是老爸和奥蒂姐姐不行啊，小四也很担心的。”

　　陈小先生托着腮帮子，但表情还是很严肃的：“我和夏~确实特别想要看看人员大迁徙的，毕竟这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事情嘛，但是他们俩很担心的，那我想我还是放弃好啦。”

　　“所以你来问我能不能放弃？”

　　“倒也没那么想……”男孩儿的表情更认真了点儿，但林娜现在看不出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因为决定是林娜姐姐你做的嘛，我也就是问一下你能不能改。”

　　“……我不知道，但是可能不会打算去改变它……改变这个决定。”

　　“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哨兵重新抬起的眼睛一瞬间失去了焦距。

　　反正在CC和小英杰旁边，彻底放下一会儿戒备不是不可以。就算……也没关系吧？

　　“因为我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这样啊。”陈小先生格外遗憾地耸耸肩膀，“我理解，大人总是会这样做。你们老是有一大堆不愿意做又必须做的事情，天天都像是背着个大书包。”

　　“……在你眼里，大人都是这样吗？”

　　“对呀，你们都是这样的。奥蒂姐姐左想右想，脸都皱成一团了，老爸也不高兴，但是他们就是不会过来说或者过来问你一下，反正问一下就解决了嘛，真不明白他们这样干嘛。”男孩儿的声调不太愉快，“像我这样不好吗？问一下，能改就改，不能就继续往下做嘛。”

　　“等最后肯定还要来说我，真是的……”

　　听着男孩儿的抱怨，林娜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大概是因为，他们一来找我就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我，但是他们做不到，所以就干脆不来了？”

　　“那就不要苦着脸呀。”陈容声跳下椅子，努力趴到床沿上，特别艰难地把脑袋伸到哨兵手底下，主动给林娜蹭了两下，“就像林娜姐姐你现在这样，都决定要去不改注意了，干嘛还是这种表情？”

　　“这种表情？哪种表情？”

　　“就像我老爸每天早上起来往右边一摸之后的表情。”

　　陈小先生只给摸了两下就跑掉了，现在正在努力往西茜娅膝头爬。所以回答林娜的语气就不怎么认真了：“不是要哭出来，但是……就是不高兴嘛。”

　　哨兵一时间沉默了。

　　在陈容声终于努力得到了回应，让西茜娅用格外缓慢的动作把他抱在了怀里之后，林娜·阿德尔那种格外不容易听出命令和拒绝之外感情的声音重新出现在了空气里。

　　这一次，听起来就清凌凌的声音格外的轻，也格外的虚弱和茫然。

　　而这一回陈容声也不需要用翻译器来听，哨兵吐出的音节一个一个棱角分明，是再纯粹不过的汉语，连一点走调没有。

　　“我……不高兴吗？”

　　“我不知道……小英杰，我只是……我已经很久都找不到路了。”

　　“林娜姐姐？”

　　“真的，这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可能我要做的事情是我应该也必须做的事情，但是这能达到我的目的吗？这是……对的吗？”

　　——从跟着CC的指引救下了你们父子俩……不，这个不该和小英杰说。

　　和华夏搭上关系，想办法把CC送到华夏定居，然后自己找个地方等死或者等着CC给自己最后的审判这个计划已经因为扣下了陈家父子和徐璐博士的研究而彻底崩了。而这个空虚渺远的目标也消失之后，哨兵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计划什么，只是凭着经验和本能把所有事情做下去。

　　现在当然也一样。

　　可在理所当然地做出了救援S.G.M.情报泄露的基地这个决定之后，自己却突然犹豫了。

　　“……大人果然一个两个都好奇怪。”

　　男孩儿的咕哝声很轻，但还逃不过哨兵的耳朵。林娜很轻微地再一次扯动嘴唇，却被孩子柔软的手指按住了。

　　“不想笑就不要笑啦，大人不知道，我肯定不会为这个生你气啦林娜姐姐。”

　　“本来就是，你想做什么都行诶——你是船长嘛，夏~说船长就是决定飞船上所有人做什么的，所以你不用这样的。想救那些我还没见过的人就去，路上有更想做的事情就转过去做不就行了？”

　　“……这话也不太像是你会说的，小英杰。”

　　“这个是医生哥哥说的，我总结了一下。”

　　陈容声老实交代了，但是按住林娜嘴角的手没收回去。男孩儿还是漆黑乌亮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而在他背后，向导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视线，将空洞的眼神投向了哨兵的眼睛。

　　林娜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然后她艰难地从各种软管电线中抽出了没被插上针头的右手，按在陈小先生头顶揉了揉。

　　“所以在我这么认真倾述的时候你就拿别人的话敷衍我？！”

　　“很有用就行啦！喂喂喂喂停下再揉我头都要晕了！”

　　男孩儿吱哇乱叫着从床沿逃了出去，停在不太远的地方警惕地望着哨兵。

　　“林娜姐姐，你现在是心情好了吗？”

　　“嗯~大概？”

　　“那你现在想不想改个目标？”

　　“……一点儿也不。”

　　“呜……”陈小先生不太开心地发出了一串怪声，不过他调整自己的速度也挺快。在声音停了以后，男孩儿就又窜到了治疗床边上。

　　“那林娜姐姐你告诉我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吧！这回可不是带人逃跑了，你打算一开始去哪里？去那些星星上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先用量子通信联系上，给出证据之后在航道转接点等船队，加入护卫船队，一路送到星门。”

　　“送到星门就行了？”

　　“通过星门跳跃再被抓住那就不是一般愚蠢了。不过混乱星域多链接星门不多，路上估计不那么容易过去……”

　　“哇哦那怎么跑？像银河大英雄里杨先生那样装成流星雨吗？”

　　“……很有创意。”

　　林娜嘴角抽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等你什么时候能指挥船队了，你可以自己试试？”

　　--------------------

　　卡了，我现在特别有个冲动插入一个前后不靠的支线，但最后这章变成了内心剖析，下章的画风大概也回不来……

　　小剧场（？）

　　■■■（抓狂）：猛然想展开笔力却不够的结果就是卡，写了一周之后全删在四个小时里赶出来大家就宽容一点吧！

　　林娜（捂脸）：这是你拉着我自我倾述了3000字的理由？

　　：我已经没脸离开治疗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