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之来到邱莹莹的住处，见柳夫人守着床边，顿时百感交集，不觉哽咽住了：“大嫂，柳师兄在桃花源罹难，我早该负荆请罪，实在无颜再进柳家。”

　　“已经一天两夜，邱师妹仍是不省人事。”想到死去的柳毅，再看看邱莹莹，柳夫人痛心入骨：“你们四人以兄弟相称，二十多年肝胆相照，奈何恶人凶狠狡诈，以至于四伤其三，陶师弟也要保重。”

　　陶行之闻言起疑，他见邱莹莹面色如常，呼吸平稳，倒像睡着了一样：“是谁在照料邱师妹？”

　　“是顾白和慕青轮流守着，方才顾白喂了药，药是孙小姐煎的，其他人偶尔来探视，都有顾白或慕青陪着。”

　　邱慕青是她的儿子，顾白天性善良胆子又小，两人都不可能对邱莹莹下黑手。陶行之松了口气，暗怪自己疑心太重，转念想到柳天姿的事，想劝慰几句却理屈词穷：“天姿她……”

　　“什么贞洁名声，这些都不重要，只求她能保住性命。”柳夫人再忍不住眼泪，但她又坚强地抬起头，伸手拂去泪水：“别说了一座崇阳城，就算翻遍整个中原，我也要把女儿找回来！”

　　“请大嫂宽心，咱们一定能救她回来。”想到近期的局势，陶行之多了几分信心。从西北到中原，大大小小无数门派，被九龙阁压迫威慑者众，不堪羞辱奋力反抗者亦众，江湖上已有点点星火，眼下要将这些星火连成一片，才能形成燎原之势，将九龙阁及其党羽焚烧殆尽。

　　又过了一天，柳夫人竟收到女儿的来信，确切地说是一张字条，只有短短几个字“迄今安好，勿念”。果然是柳天姿的笔迹！得知女儿性命无虞，柳夫人不禁悲喜交加，又想到女儿不得自由，一颗心沉了下去——父母疼爱之心备受煎熬。陶行之推测柳天姿仍在崇阳城，但柳家搜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却是一无所获，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活生生的人，到底藏在哪里？

　　“涛公子也好，傅清风也好，九龙阁也罢，既知他们藏在城里，便不能以常理度之。”陶行之沉吟道：“咱们能想到的地方，他们也能想到，倘若他们反其道而行呢？古话有‘大隐隐于市’之说，又有‘灯下黑’之说，说不定他们就在可及之处，只是咱们视而不见。”

　　柳天奇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想到的？”

　　孙青青犹豫一阵，还是说出了往事：“当初在扬州时，为了避开柳少主和邱少主，莫大哥带着傅大哥和顾白藏身于青楼，而且是城里最有名最热闹的青楼，果然安然躲过了追踪。”

　　“不错，我们躲在姑娘的闺房中。”顾白低着头，脸颊红透了，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正派弟子不该涉足风月之地，他已无颜面对长辈及同门。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邱慕青难以置信，他不由望向柳天奇，对方也是一脸哭笑不得：“咱们要把所有的青楼妓院都找一遍么？这事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许多弟子连声附和，也有些弟子心里蠢蠢欲动却不敢表露出来。

　　“倒不是说非搜不可，青青姑娘说的是咱们的疏忽。柳师兄找过的地方多是客栈、酒馆、饭馆、茶楼等人流密集处，如果他们出现在这些地方，确实容易泄露行踪，所以极有可能会避开。”陶秉文察觉到孙青青赞赏的目光，他想博得佳人青睐，索性说些高明的看法：“非常时做非常事，青楼妓院、赌坊、地下钱庄及金银楼，相比之下反倒更容易藏人。”

　　柳天奇一马当先：“咱们分头行事，尽快把天姿找回来。”

　　“天奇熟悉崇阳城，秋风山庄及桃花源弟子都由天奇安排，天奇、慕青、秉文和叶宽，你们四个功夫最好，要保护诸位师弟。”陶行之嘱咐道：“此行重在找人，若遇见强敌不要硬拼，务必要保住性命。”

　　弟子们领命散去，陶行之却叫住叶渐离：“以往天机山庄知晓不少隐秘，只可惜毁于一旦，但往事已不可追，唯有寄希望于来者。”叶渐离见他有话要说，便示意叶宽先走，叶宽只得随众人离开。

　　“九龙阁的根基在西北，我猜他们中原的人数有限，否则也不会做暗杀的勾当，更不会袭击小门派示威，集柳家堡、桃花源和秋风山庄之力，足以与之周旋。泰山派掌门师兄已派人赴池州，想找出九龙阁的旧窠，釜底抽薪将其一举歼灭。”

　　叶渐离见他说得恳切，不由信了几分：“此举有些冒险，只怕胜券不大。”

　　“叶庄主的担心不无道理。泰山派人才凋零，中流砥柱除了掌门王师兄，只有下落不明的秦师弟，好在大弟子韩志峰已经能独当一面。此次远赴池州，不仅有韩志峰，还有隐居深山的前辈们。”

　　“听说这些前辈退隐后，再不会涉足江湖。”

　　“泰山派有大派风范，以天下为己任，一生除恶卫道，六十岁之后才为自己而活。但如今形势不同，九龙阁已祸及中原武林，更是威胁到泰山派的存亡，于私于公前辈们都不会坐视不理，若能联合西北的有志之士，或可与九龙阁一战。”

　　“天机山庄在池州尚有余力，定然会鼎力相助。”叶渐离心里震动，脸上却波澜不惊：“常霍两家别灭门，再加上华山派的惨事，西北怕是已噤若寒蝉，我即刻联系故旧，希望能有收获。”

　　陶行之的一番说辞，让叶渐离有些心神不宁，诚然他是将信将疑，仍难免有些担忧：九龙阁原有九个分阁，后来改为四堂十六部，四个堂主已去一半；围剿睚眦时白虎堂受到重挫，留在池州休养生息；朱雀堂和玄武堂兵分两路，一半驻守西北各地，一半追杀睚眦寻找孙伯信；青龙堂的人灭了华山派，又重挫骆寒和秦若松，算算日子快到崇阳城了；泰山派本不足为惧，若其他门派纷纷响应，无疑是个大麻烦。

　　顾白等到叶渐离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陶师伯为什么找你？”

　　“陶大侠让我联络西北诸门派，号召大家一起反抗九龙阁。”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见顾白吞吞吐吐的，叶渐离追问道：“以为什么？”

　　“师傅曾让我跟着你，寸步不离，她怕你和九龙阁有牵扯。虽然你在众人面前力证清白，但我仍担心陶师伯不信任你，幸好是我小人之心。”

　　“你能陪着我，我很开心，我知道即便没有邱女侠示意，你也愿意与我一处。”

　　“你越宽容大度，我越觉得对不起你，你对我们坦诚以待，我们却疑心你。”

　　“不碍事的，我从不在意这些。”两人边走边说，叶渐离见顾白如此单纯天真，与初见时一模一样，不由地倍感欣慰，但他转念想到大战一触即发，偷来的身份随时都保不住，届时顾白如何看他？叶渐离自觉心虚，迫切想知道对方的答案：“倘若有一天我要返回西北，再不涉足中原，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叶大哥是想家了么？”顾白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西北和中原虽然离得远，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车马劳顿不辛苦，还可以时常来往，你可以来秋风山庄做客，我也能去天机山庄……”

　　“不，是随我远离中原，在西北互相陪伴。”

　　顾白听得一愣，终于红着脸点点头却难掩失落：“若是一辈子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师傅，再也见不到傅大哥。”

　　叶渐离心里酸溜溜的，苦笑道：“原来你竟离不开傅清风。”

　　“不是的，不是的！其实我和傅大哥的交情不算深，应该说他极少与人深交。”顾白急忙否认，为了消除叶渐离的疑虑，他说起了难过的往事：“我与师兄们不同，师兄们多是慕名拜入秋风山庄，而我是师傅捡来的孤儿。师傅念我可怜对我颇为关照，因此引得师兄们的嫉妒，他们故意捉弄我欺负我，连大师兄也是如此。唉，现在想想是小孩子调皮，但我当时十分烦恼，又不敢向师傅诉说，只好闷在心里。后来在桃花源结识了傅大哥，又在兰陵寒舍借住过，傅大哥一直照顾我，也不会因为骆师伯的关心而嫉恨我，我一直感念至今。”

　　“怪不得呢，难怪你会害怕邱慕青。”叶渐离释然了，又开始心疼顾白。

　　“大师兄也会心软，若是以后见不到他，我可能也会想起他。”顾白边走边嘀咕：“我最舍不得师傅和傅大哥。因为你和莫大哥闹得不可开交，傅大哥恐怕不会去西北看我，思来想去还是你留在中原最好！”

　　“好，那我们就留在中原，届时中原、西北和江南，你想去哪都可以！”叶渐离多了一个染指中原武林的理由，好不容易抢来的身份，他一定要用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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