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薇应下后，实验进展还算顺利。

　　冯倩从“死亡体验”室出来时脸色煞白，薄唇忍不住颤抖，不过面上没有太大起伏，回答医生问题头脑清晰，能看得出来她意志力比较强，在极力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

　　后来程雨薇问她体验死亡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冯倩愣了一瞬，笑着说：“在想当初你结婚我是不是不应该怄气，应该回来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没亲眼看过，有些遗憾。”

　　程雨薇微怔，莞尔一笑：“那有什么，我穿给你看。”

　　冯倩本以为程雨薇只是口头说说，谁知第二天就找人将婚纱送来了。

　　一件简约又大气的白纱鱼尾服。

　　“我问了方教授，实验当天对我穿着没有太大束缚，我想实验当天穿上它。”

　　程雨薇黑眸微动，眉眼弯如新月，笑道：“实验若成功，我想在获得第二次生命当天嫁给你，实验若失败，就当完成我最后的心愿，还是嫁给你，如何？”

　　冯倩喉咙干涩，望着眼前人笑意盈盈的眼睛，怔怔地说不出话，半晌才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实验当天，店内来了不少人。

　　双方父母都来了，不过不能在地下实验室陪同，只能在店内的里屋等候。

　　唐瑞早开了学，昨晚在电话里听方之淮说程雨薇今早进行实验，看了眼课表，上午没课，便溜出校门想来店里看看情况。

　　“咦，瑞瑞？你怎么来了？”许悠悠见唐瑞来很是惊讶。

　　自从唐瑞开学后，已经小半个月没来店里了。

　　“哎呀，你怎么黑了这么多？”许悠悠起身多看了唐瑞两眼，诧异道。

　　唐瑞开学第一周在校军训，也许是九月太阳太火辣，以至于军训完原本白若米糕的肤色晒黑了，几乎快成了焦糖色，看得许悠悠直乐。

　　唐瑞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军训弄的。”

　　“你来找老大的？”许悠悠问。

　　“也不是，今天实验的那位是糖糖好朋友的家长，我想来看看。对了，之淮哥已经下去了？”

　　“是呗，实验室外站不了太多人，就在这等着吧，里屋也有不少人等着呢。”

　　“好。”

　　唐瑞说罢，掀起门帘往里看了眼，四位年龄约莫五十几的人正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候，视线时不时落在那道秘密的电梯门上。

　　唐瑞没打扰，悄悄放下帘子走到许悠悠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深吸了口气。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当时他参加实验的画面，很紧张，像是拿着一张白卷，不知神明出了什么样的题，他反正无从下手。

　　而这一次出题者不变，答题人却换了。

　　他早没了资格。

　　“紧张？”许悠悠问。

　　“有点。”唐瑞说。

　　“你还记得当时你刚来店里我接待你的时候吗？”许悠悠目光平静，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记得。”

　　唐瑞怎么可能不记得，捡到那张名片就跟中了什么大奖一样，冒冒失失地闯进门，忐忑而紧张。

　　“你当时那眼神，警惕的就跟一只小猫一样，知道的以为我们是搞科研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组织呢。”

　　唐瑞闻言，唇角轻轻抿了下，他当时确实误以为是什么地下器官贩卖组织，直到方之淮的出现。

　　方之淮身上优雅的气质总是让人很难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希望顺利吧。”他说。

　　“那你会埋怨吗？”许悠悠突然问。

　　唐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埋怨什么？”

　　“埋怨为什么其他人都成功了，唯独你……”

　　许悠悠话没说完，唐瑞懂了，轻轻摇头。

　　“我会怀念，会遗憾，但是不会埋怨。奶奶那么乐观的人，应该也不希望我一直活在自怨自艾的生活里。”

　　许悠悠微微偏头看了眼唐瑞，觉得这孩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成熟，一时没忍住嘟囔了句：“你这么乐观，要能分点给老大就好了。”

　　“什么？”许悠悠声音太小，唐瑞没听清，偏头问她。

　　“没什么，相信老大！会顺利的。”

　　这次实验进程比以往都漫长，不知是不是基因排斥太严重的问题，一直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实验，最终在机器女声提示“基因融合完成，寿命赠予成功”时，在场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电梯门被打开，方之淮已经换回常服。

　　一出电梯门，沙发上的四人齐齐起身，向他投去殷切的目光。

　　方之淮唇角轻扯，露出淡淡的笑容。

　　“实验成功。”他说。

　　四人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红着眼眶，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彼此拥抱在一起。

　　冯母和程母都是当妈的人，更深有体会，两人早冰释前嫌，拥在一起默默流泪。

　　唐瑞和许悠悠听到动静也进里屋了，一眼瞧见四人那表情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成功了。

　　他想。

　　唐瑞望着四人互相拥抱鼓励的模样，竟有几分羡慕。

　　若当时他还有亲属在，默默为他们加油，那他会不会幸运点，实验也能成功。

　　好在上帝还是公平的，至少他遇见了方之淮，在他差点要留宿街头时，有了个“临时”栖息地。

　　而这个“临时”栖息地，没想到一住就大半年了。

　　程雨薇当日便醒了，身上的疼痛感还在，只是压在胸口的闷感消散了些。

　　为了以防实验后期的副作用，程雨薇留院观察了一周多，见没什么大碍，便出院了。

　　出院当天，两家的父母说什么都要请协会人员吃饭，被方之淮婉拒了。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程雨薇的好转是奇迹，可奇迹也是需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方之选择将喜悦留给了病人家属们。

　　“那改天再单独请你们。”程雨薇戴上了那副漂亮的大波浪假发，脸上画着淡妆，走在大街上任谁也看不出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冯倩则跟在她身旁，主动牵着这人的手，毫不避讳。

　　方之淮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好。”

　　随后，程雨薇又将视线落在唐瑞身上：“唐瑞，甜甜很喜欢你，听说回家都还在念你名字，放假了带着糖糖来我家串串门啊。”

　　这人说完，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唐瑞笑着答应：“好啊。”

　　“那再见了。”程雨薇挥手道别。

　　车辆此时正停在马路边，行礼已放置后备箱，程雨薇和冯倩默契地对视了眼，转身而去。

　　金秋九月的阳光格外暖，洒在她们十指交握的手背，不必司仪见证，便已将爱意刻至往后的岁岁年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