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停车场的车位比较俏，不好停车，冯倩没有开车去，走出医院门口径直拦了辆出租车，利索地报出地名。

　　司机没察觉，只知道是条街道，打了表径直开走，一句废话都没说。

　　冯倩捏了捏自己衣兜里的名片，不觉攥紧，宛若攥住一根救命稻草，手心冒汗了都浑然不知。

　　车辆走到十字路口遇见堵车，司机懒得绕路便指了街道左手方向，扭头道：“美女，你看那就是永安路了，前面堵了还要一会儿才能走，要不然你就在这下了，从天桥上走过去还方便些。”

　　“谢谢大哥。”冯倩顺了司机指的方向看了下，干脆利落地开门下车。

　　冯倩上了天桥，由于强光照射，眼睛不得不眯起来。

　　这几天她都陪着程雨薇待在室内，偶尔会出来散散步，望着桥底车水马龙的世界怔了几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时候了，就好似头顶密布的乌云为她开了一条缝隙，她找到了一缕微光。

　　冯倩顺着街道一侧一家家查看门牌号，顺利找到了五十三号门牌，在门店上方写着“寿命赠予协会”几个字，字体不怎么明显，生怕被人注意到了般。

　　推门而入，前台有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面容姣好，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似乎正在刷视频，听到动静按了暂停，起身瞥了眼来人，淡淡笑道：“请问您是冯倩女士吗？”

　　被猜中姓名，冯倩愣了一瞬，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许悠悠从柜台走出来引着冯倩去了里屋，边走边道：“老大有吩咐过，如果下午有位穿风衣短发看上去很干练的女士百分之八十以上就是您。”

　　“老大？”冯倩回忆起名片上方之淮的名字，问：“你们老大是方之淮方先生吗？”

　　“是啊，不过我们内部人员一般叫他方教授，或者老大，会长。”

　　许悠悠大致介绍了下方之淮，等冯倩入座后又问：“您是要咖啡、绿茶还是白开水？”

　　冯倩：“白开，谢谢。”

　　不多时，许悠悠端着两杯白开，将其中一杯递给冯倩后也跟着坐下，笑眯眯地说道：“老大今天有事不在店里，冯小姐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向我提问。”

　　冯倩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许悠悠：“这应该是方先生留给我的，其实以前在国外读书时听朋友讲过关于寿命赠予这方面的传闻，不过了解甚少，我还以为并不存在。”

　　许悠悠安静地听完，眨了眨眼问：“那您相信它存在吗？”

　　沉默了几秒，冯倩认真道：“我希望它存在。”

　　“冯小姐，不瞒您说，您已经是我们今年第四位来求助的了，在您之前的三位实验者中，有两位实验成功，还剩下一位实验不匹配，失败了。”

　　冯倩听完，原本激动的心凉了一截。

　　虽说她知道实验有成功概率，自然也会有失败概率，可她原以为自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能够接收程雨薇有天会离开自己的事实，然而等到这天快来临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她本该是位极致的理性主义者，看待生死更应该坦然待之，偏偏遇到程雨薇后，理性总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冯倩垂下眼，默默盯着许悠悠递过来的项目介绍，脑海里不由回忆起每次化疗结束后偷偷忍着痛的程雨薇。

　　她知道这人怕疼，从小就是个小公主，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喜欢黏在自己身后，经常会摔破皮，一摔破皮，那哭声整个大院都能听到。

　　然而小公主成大公主后，性子在她不在的这些年确实改了很多，痛都只敢偷偷哭了，生怕被她发现。

　　可程雨薇忘了自己有多了解这人，那点小把戏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没有戳破罢了。

　　既然程雨薇不愿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不知情哄着这位公主，配合着她开心。

　　许悠悠静静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在这之前她看过太多人痛苦的抉择了，遗憾和欣喜都有看过。

　　做他们这一行的，或许在成为协会一员的那天起，就得习惯人生无常这件事。

　　他们需要充分理性，不能有任何的感情倾向，因为这样会误导顾客，从而影响他们的决定。

　　墙壁挂着的时钟一点一点走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对面的冯倩轻轻放下项目介绍单，目光轻抬，微微看向许悠悠，心里像是已经有答案了。

　　“冯小姐，您考虑好了吗？”许悠悠问。

　　冯倩想起如今还独自躺在医院皱眉一脸痛苦的程雨薇，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参与实验。”

　　“好的，请您签完这份意向书，一周背调结束后我们会通知您来实验室。”

　　“好，谢谢。”

　　冯倩下笔利落干脆，不带一丝犹豫地在意向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再离开店门时，迎面的风吹来，带着一丝秋日的凉爽。

　　冯倩望着路旁的香樟树叶，绿得清澈，透过缝隙似乎还能窥见夏日的光景。

　　这一幕，不禁让她回忆起从前的校园时光，她和程雨薇打打闹闹地走过香樟林，踩过银杏叶，静静聆听过程雨薇的少女心事，也在那刻将自己的爱意掩藏心底。

　　从回忆中醒来，冯倩像是下了决心般，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秒，她原本以为会挂断，却没想到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有些沧桑的女人声音。

　　“谁？”

　　“妈，是我。”

　　女人一听，没好气道：“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不是不打算回家了吗！”

　　自从她和程雨薇在一起后，两家人的关系就很尴尬，原本亲如姐妹，如今再见面时基本装作不认识对方。

　　不论是她的父母，还是程雨薇的父母，都接受不了两人在一起这件事。

　　冯倩知道程雨薇虽然口头没说，但是心里其实是介意的，介意这份感情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与认可，就连偶尔想父母也只敢背着自己哭，生怕自己看见会愧疚。

　　程雨薇多懂事，多贴心，她就有多心疼，多自责。

　　实验结果并不知道能否成功，她不想程雨薇留下任何遗憾。

　　程雨薇生病后一直瞒着家里没有说，就是怕上了年纪的父母担心，可对于冯倩来说，可能她更自私些。

　　“妈，小薇病了。”

　　一直在程雨薇面前掩饰很好的冯倩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像一个在困难面前略有些无措的孩子，声音夹着几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