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暑期没事做，便跟着方之淮来店里帮忙。

　　今日他带着方棠一起负责看店，许悠悠出门做背调去了。

　　至于方之淮，还在实验室里忙。

　　唐瑞是第一次遇到主动上门咨询的顾客，顾客还是位熟人。

　　那天接过张知年名片，唐瑞只觉得熟悉，后来跟方之淮提了嘴，方之淮记性好，一下子想起是前段时间高速车祸事故当事人。

　　没想到当事人今天主动找上了门。

　　唐瑞面带微笑，招呼张知年进里屋坐，回忆起方之淮当初第一次跟自己介绍项目时的场景，拿出寿命赠予协会宣传单递给张知年。

　　“张总，您可以先看看项目介绍。”

　　说罢，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方棠此时浇完花回来黏在唐瑞身侧，好奇地盯着张知年看。

　　跟那晚偶遇相比，张知年眼角纱布早已经拆除，在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留了一条未痊愈的疤痕，擦着碘伏。

　　发型散漫，下巴上的青须冒出头也没修理，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和那天新闻报道上的精英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真的可以寿命赠予吗？”张知年草草扫了眼宣传单，抬头认真打量着眼前年轻的小孩。

　　这小孩太年轻了，看上去也才十七八岁模样，这样的年纪就出来看店门，多半是店主套路。

　　张知年不放心地问。

　　没人喜欢希望落空后的失望。

　　张知年也一样。

　　“张总，寿命赠予计划目前还在实验阶段，有成功案例，也有失败案例，概率随机出现，我们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唐瑞将当初方之淮给他介绍时说的话重复了便：“另外，实验是在尊重受赠双方意愿的基础上启动，在实验启动前为了保证受赠双方人格的独立性，并不会彼此安排见面。”

　　张知年听到此处，皱了下眉：“可我夫人目前在昏迷之中，并不能清晰的表达意志。”

　　“这属于特殊情况，我会跟我们会长说明，在此之前需要确认您个人是否愿意参与实验？”

　　面对小朋友的询问，张知年目光再次落在宣传单上多瞧了两眼，想起病房里几天不醒的艾佳敏，又想起医生口中的那瓶抗抑郁药，更想起艾佳敏答应做他女朋友时，他当时的心悸。

　　张知年拇指轻而缓地摩擦着虎口，垂眸思索了一分钟左右，郑重地点了头。

　　“我愿意。”他说。

　　“那请您留个电话，我们这边会有人员去做背调，若查明情况符合您说的那些便能够继续跟进实验。”

　　“那麻烦了。”

　　唐瑞起身拿出表格让张知年填，基本信息填写完毕将人送至店门口。

　　“我们这边需要走程序，五个工作日会给您回复。”

　　“还请快些，我怕我爱人撑不住。”一听又要等，张知年面色略有些凝重。

　　“一定。”

　　-

　　一周后，张知年接到寿命赠予协会的通知。

　　艾佳敏此时正躺在病状靠流液维持生命。

　　在医院医生束手无策情况下，张知年选择了出院。

　　此举令不少亲戚朋友们费解，更有甚者误以为张知年是放弃了，不想让艾佳敏醒来，怕她夺取他的财产。

　　从车祸至今，张知年陆陆续续听过不少关于车祸的版本，有人说他蓄谋已久，有人说他醉酒撒疯，他一直没做回应。

　　一来没时间，二来不想将艾佳敏卷入这场舆论之中，她人都未醒，实在不适合太多人打扰。

　　张知年安排人将艾佳敏送至寿命赠予协会，那个三甲医院斜对面看上去格外不靠谱的门店内。

　　这场实验张知年没有告诉任何人。

　　由于艾佳敏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表达她本人意志，本将由艾佳敏父母来执行。

　　可张知年以艾佳敏跟父母关系并不算和睦拒绝了。

　　“我身为她的法定丈夫，她法律意义上的第一责任人，我认为我个人有权决定这项事，我只要她活下来。”

　　张知年态度坚决，语气诚恳，最终经过协商，要求他本人签订责任状，实验才得以继续。

　　艾佳敏情况特殊，张知年不愿久拖。

　　入院当天就想直接接受“死亡体验”，被张楠教授拒绝了。

　　“你情绪太差，会影响实验效果，建议你调整好心态再来，不然评估出现差错很影响后续实验。”

　　张知年这几天都在因为艾佳敏的事情而劳累，眼底明显泛着乌青。

　　唐瑞虽然同情并理解张知年的心态，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

　　他记得方之淮说过：“赠予人若没有好的心态，死亡体验很容易留下阴影，很大程度会影响后续实验能否进行。”

　　张知年知道，在这里他不再是一呼百应的董事长，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妻子能够醒来的丈夫，普通不过。

　　坳不过实验教授，张知年被遣回病房休息。

　　直到三天后，各项体征检查正常，张知年才被允许进入“死亡体验”室。

　　唐瑞这两天一直关注着张知年的事，原先几人吃饭聊到过那场车祸，结果知道真相后不免令人唏嘘。

　　尤其是许悠悠，作为女人，内心比其他人更为敏感，得知之前网络曝出的视频里张知年往方向盘伸手实际是想帮忙控制方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时内心百感交集。

　　“他一定很爱的他的妻子。”许悠悠下了定论。

　　唐瑞不可置否，默默在心底祈祷他能顺利度过实验。

　　从张知年进入体验舱到他颤颤巍巍地从实验舱起身出门，不过短暂的半个小时，在这人眼里却仿佛过完了一生。

　　张知年眼角泛红，他没有像之前实验室遇到的人那样大哭大闹，所有悲欢全藏在了心底。

　　唐瑞不懂张知年是怕有损形象，还是天性如此隐忍。

　　张楠要领着他去休息室，张知年婉拒，并提出请求：“我能去看看小艾吗？”

　　介于此次实验对象特殊，张楠同意了。

　　碍于实验对象的隐私，工作人员便没继续跟着。

　　唐瑞和许悠悠回到店内，两人对视了眼，有些怅然。

　　许悠悠问：“瑞瑞，你说张知年会选择继续吗？”

　　唐瑞：“他好像比他想象的更爱艾佳敏。”

　　许悠悠诧异：“你怎么知道？”

　　唐瑞这两天在网上冲浪，有不少网友不知从哪里扒到张知年和艾佳敏大学期间的照片和故事。

　　十年时间，能改变很多，可看向爱人的眼神不会错。

　　从张知年走出实验舱的那双眼神里，唐瑞看到了热切地渴望。

　　渴望什么，不言而喻。

　　他早已给了答案。